第11章 第11章
梁竹今天起了个大早，赶在林煜醒来前就收拾好了。
出门前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带早餐，桌上放着几根王姨煮好的玉米，梁竹盯着看了半晌，直到楼上的卧室门被打开，才慌张地装作没看见这些玉米快步出门了。
他纠结了一路，希望陆梓阳今天空手前来，又后悔自己干嘛出门的时候不抓根玉米带走，这样就算陆梓阳真的空手而来，自己也不至于真的饿肚子。不过事实证明，陆梓阳的好意并非一两日的心血来潮。
陆梓阳提着早餐大摇大摆走进来，梁竹摆出“还好没带玉米”的表情从桌上抬起了头。
“今天这么早？”陆梓阳摘下耳机说。
“你也挺早啊。”
梁竹朝他礼貌地笑，或者是朝那袋早餐。
梁竹把面前收拾干净，给陆梓阳腾出放早餐的位置，谁知陆梓阳坐下后并没有把早餐放在他面前，而是打开包装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梁竹基本没有自作多情的时候，而今天正好就是。
他尴尬地坐在那，笑容凝固在脸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收。
“嗯？怎么了？”
陆梓阳包了一嘴食物，脸鼓成了小山包，嘴巴油油的，一副无辜又不明所以的表情。
梁竹将尴尬收起来，摇摇头。
本来就是，陆梓阳没义务帮他带，他也没想占陆梓阳的便宜，他只是担心又发生上次那种好意落空的情况罢了。
可今天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了，那就好了，说明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本来就是意思意思，哪能当真天天带呢，况且上次带来的自己又没吃，肯定不会再浪费表情了。
也好，以后不用再为这种小事苦恼了。
早知道就带玉米了……
梁竹起身。
“我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
“出去……出去当然是有我的事。”
“说说。”
陆梓阳咬了一大口早餐，挡在座位外面，一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要我陪你去吗？”
“……不要。”
“真不要？”
“……”
梁竹和他僵持了半天，看他不让，又黯然坐了回去。
“怎么又不出去了？”
“不想出去了。”
梁竹趴在桌上，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一边闻从旁边飘过来的香味，一边怪自己的失策，一边又还在想等会胃千万别闹什么别扭。
“说啊，出去干嘛，我陪你去啊。”
“不去了。”
“真不去了？”
“不去。”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出去的话，那确实不用了。”
耳边响起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梁竹转过头，看陆梓阳从包里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早餐放在自己面前。
梁竹“蹭”地一下直起身，瞬间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
他霎时满脸通红，因为他知道，陆梓阳明显看出了他的心思而且现在肯定得意的不得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捉弄他还让他没有办法还之以颜色的。或者说从来没有人是这样对捉弄他有兴趣过的。
“……你！”
陆梓阳笑起来，“怎么了？脸怎么红了，是不是中暑了？”
“你才中暑了！”
梁竹腾地站起来，“让我出去。”
“怎么又要出去？”
“我洗脸。”
“好好的洗什么脸？”
“……我中暑行了吧，我中暑！”
“哈哈哈哈。”
梁竹恨自己的嘴为什么这么笨，一到这种时候连话都不会说。
陆梓阳笑的前仰后合，一把将梁竹拉坐下，说：“快吃吧，别洗脸了，洗什么脸。”
“我吃过了。”梁竹没好气地说。
然而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下好了，不但自作多情，还死鸭子嘴硬，陆梓阳肯定笑死他了。
梁竹双手抱臂，丧气地将脸转到了一边，想快快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的这么幼稚。
陆梓阳的笑慢慢停了，他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早餐，然后把梁竹的那一份打开，再送到梁竹嘴边。
“你又不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没吃，是不是，嗯？”
梁竹有种一脚踩进陆梓阳陷进里的感觉。
陆梓阳又把早餐往梁竹嘴边凑了凑。
“是不是要我喂你？那好，张嘴，啊。”
梁竹赶忙把他手上的早餐抢过来，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
“不好吃。”
陆梓阳复又笑起来，十分开心，笑完了又帮梁竹拆开牛奶，放好吸管，拿给他。
“草莓味的。”梁竹包了一嘴，说话含糊，两腮鼓起来很像仓鼠。
“嗯，好喝吗？”
梁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诚实地点点头。
“喜欢原味的还是草莓的？”
梁竹想了想，“只要是别人买的，都是好喝的。”
“那哪个更好喝？”
“草莓的。”
陆梓阳微笑：“那明天还喝这个？”
明天？
明天。
接下来的每一天，陆梓阳都会拎着早餐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牛奶都是草莓味的，偶尔换换其它的口味，是为了不让梁竹喝腻。这太不对劲了，因为这看起来，太贴心了。
梁竹曾经三番五次拒绝过他，每次都被他巧妙绕开了话题，或者借口和小宇小芸吹牛而忽略话头。慢慢的，这种小恩小惠变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小事，又从心照不宣的小事变成了某种暗示，等梁竹发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他还没办法小题大做，更没办法接受了这么久又突然拒绝，这会把他们两人之间弄的很僵。
这件事本身就很微妙，而恰好，梁竹不会处理。
梁竹没法挑陆梓阳的刺，但凡有刺他都可以跟秦主任请示脱手掉陆梓阳。可陆梓阳在办公室里表现的就仿佛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没他热爱这份工作。
除了完成梁竹交给他的工作之外，梁竹的工作他都要抢着做。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陆梓阳都会主动要求梁竹带他外出观测。
“梁老师，这个是什么？”
“梁老师，那个怎么用？”
“梁老师，你快教教我这个百叶箱怎么看啊？”
“梁老师，梁老师，梁老师。”
梁竹把头探进百叶箱里，陆梓阳也迫不及待地探头进来，百叶箱狭小，陆梓阳离得非常近，近到梁竹感觉他身上的香水味都渗透进自己脸上每一个毛孔里了。
梁竹赶紧逃离，留陆梓阳一个人装模作样地继续研究。
陆梓阳总是要出现在他身旁。
食堂要一起吃，班要一起加，音乐要一人一只耳机一起听，天气图要你画线条我标符号，汇报要你在台上讲我在第一排用力鼓掌，午觉也要同时趴下同时醒。
有几天需要外出观测，被陆梓阳听见了，大清早四五点钟就在单位大门口等着梁竹。两人坐几个小时的车到郊区观测点，太阳毒辣，陆梓阳站在梁竹身边撑起衣服为他遮太阳，“你不热吗？”“晒日光浴。”“别晒了，你先去树荫下等我吧，看完这个我就休息。”“没事。”
观测站有个小池塘，梁竹洗脸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陆梓阳蹲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懒懒地看着他，赶紧将脸上的水一抹逃走了。
等到了傍晚再坐几个小时的车回来，梁竹果然还是中暑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和陆梓阳头靠着头睡的，太阳穴还被抹上了清凉油，于是下车后没等陆梓阳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就逃也似的跑了。
陆梓阳性格开朗、闲散，好像在他身上没什么事能称得上事。
他总是有很多小笑话和小趣事和梁竹分享。
梁竹差点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准备冷处理的，于是他确实这么做了好多天，可陆梓阳说个笑话的功夫他就摇白旗了。
陆梓阳总是有办法让他笑出来。
倒夜班的时候陆梓阳也要凑热闹，把他打发走了，深夜他又推开预报大厅的门走进来。
梁竹目瞪口呆地看他拎着宵夜坐在自己身边，吊儿郎当的，腿一翘，说：“老师好。”
“你真不睡觉吗？”
陆梓阳从梁竹手中抢过鼠标，“咔咔咔”几下，从天气图的这个点连到那个点。
“睡不着，我生物钟比你们晚几个小时。”
“我看你白天也不困啊。”
陆梓阳眉一挑，咧开嘴笑：“知识就是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
梁竹也笑了：“净胡扯。”
时间久了，气象局里的人都知道了，预报中心的梁老师长了个尾巴。梁老师走到哪，尾巴就跟到哪。有梁老师的地方，就一定有尾巴。不论白班还是晚班，不论吃饭还是休息，就差跟着一起回家了。
在所有事情当中，看云似乎变成了两人每天的必做事项。有的时候懒得出去，梁竹也就只会在室内教陆梓阳识云。
梁竹走到窗边，朝陆梓阳招招手。
“那个叫碎积云。”梁竹指指云再看看他，确保他的视线和自己指的是同一个方向。
“就是那个边缘像被撕碎的棉花的那个？”
“对，”梁竹点点头，“这种云也是只在晴天里出现的。”
“晴天的云真漂亮啊。”
几朵细碎的白云懒懒地挂在空中，随着风缓慢移动，没一会就被吹散了形。
今天的阳光很好，不是毒辣的，是柔和的，要是在小时候，苏爷爷一定已经叫上梁竹在院子里吃西瓜了。
想象穿着短袖短裤，光着脚丫子，躺在竹椅上摇着扇子晒太阳的一幕，梁竹闭着眼踮起脚，身子探出窗，让阳光洒在身上。
陆梓阳的胳膊绕过他，虚虚搭在窗框上保护着，也学着他闭上眼，将身子探出去。
梁竹那时候忽然觉得，没人是这样对他感兴趣的事情感兴趣过的。
“我给大家传达个事。”
通常秦主任要是以这句话开头，说明这件事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团队活动，梁竹叫上还在窗口看云的陆梓阳一起回座位坐好。
“前段日子极端天气频发，各位工作辛苦了。为了提倡劳逸结合的工作方式，在放松的同时，顺便也促进部门间的交流合作，我和xx中心那边的领导商量了一下，准备给大家举办一个电竞游戏比赛。你们年轻人嘛，爱玩这些，这次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大家自行报名参加，明天下班前给我名单就行。”
小宇从座位上弹起来，弹起来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直发出“耶”的声音。
“这样吧，我看小宇这孩子不错，你就当队长吧，其他人选由你来安排。”秦主任点点小宇。
小宇一下子欢呼出来，还没比赛脑海里就已经预想到胜利的画面了，他双手握拳高举在空中晃动，把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带动起来了。
游戏肯定少不了陆梓阳，因为有他的加入，他们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就凑齐了人。可是棘手的问题是，他们不清楚彼此的水平，在位置分配上就出现了分歧。
“小芸就去打辅助吧。”小宇用拳抵着头沉思，那模样比秦主任还老成，仿佛每一句话都是他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
可是小芸不满意，不满意的点在于为什么这么草率地就把她分在了辅助位。
“不然你觉得我们这四个大老爷们中还有谁比较适合辅助？”小宇说。
小芸从左到右环顾一圈，还是不服，“谁适合什么位置，得打了才知道吧？”
“打了你也不适合其他位置。”
“刘小宇，你是不是对自己特别有自信？不服来打几轮啊。”
“打就打。”
接下来的对局中，梁竹几乎听不见游戏的声音，耳朵旁全是小宇小芸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刘小宇你打的什么玩意？你往那去不就坑了帅哥吗？”
“你懂什么，闭上嘴好好打你自己的，都死几次了……”
“小芸你能不能保护好我，你躲什么？”
“我不躲你也得死，拉不出屎还怪别人没把饭煮软了……”
“你看着梁老师啊，诶，我让你看着，哎……”
“你别指挥我，帅哥收下的人头数都没你送的多。”
几轮下来，吵是没少吵，赢没赢几局。
“哎不打了不打了，真晦气。”小芸撂下手机就出去了。
小宇心里也憋闷着气，看她走了，自己也起身去窗户边透气。
梁竹看了看时间，走到小宇身边拍拍他的肩，说：“没事，大家只是需要多磨合，时间还很多，不用担心，小芸是女孩子，让着点总没错。”
被梁竹这么一说，小宇立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别气馁，今天也不早了，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
小宇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上小芸的手机，跟梁竹道了别离开了。
“看不出梁老师还会安慰人。”陆梓阳说。
“看不出你还打的挺好嘛。”梁竹说。
陆梓阳笑笑。
窗外传来蝉鸣声，夜幕低垂，楼底传来小芸和小宇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今天回家吗？”
梁竹摇摇头。他想起了林煜，想起现在他们非常需要彻底冷静下来后再见面。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袋：如果出国的事迟迟解决不了，他们还能走下去吗？或者，就算能解决，他们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恢复成之前的关系吗？梁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陆梓阳看他在发呆，喊了他一声。
“想什么呢？”
“噢，没有。”
“那走吧，我陪你回宿舍。”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外面太黑了。”
“有路灯。”
“有路灯也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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