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距离雷音会尚有时日，繁山问道峰已成了万剑盟最热闹的去处。这本是用来供奉几位仙逝的前掌门，以及升仙的前掌门的地方，平时只有祭祀时会有人光顾。可一到雷音会就香火鼎盛，弟子们络绎不绝。特别是祖师爷玄诚子，以及许恕上神的神像前。

        玄诚子不但开创万剑盟剑道之始，更擅长占星卜卦，运筹帷幄，曾助先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玄诚子神像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骑排云神兽，左手握拂尘，右掌朝上，托有万千星辰。

        弟子们多求他保佑前途顺遂，考的都会，猜的都对。

        而许恕为万剑盟前任掌门，即现掌门关朔之师，未逾百岁便飞升成仙，故而神像上的许恕上神仍是年轻样貌。

        许恕上神的神像踏风而立，一手执剑，一手抚卷，乍看眉目寡淡，却目光坚定，自有从容不迫、岳镇渊渟之态。

        论辈分，许恕是洛臻的师伯，飞升距今已过数百年。洛臻一直奉许恕上神为楷模，听谢少棠讲过不少许恕的往事。

        这位当年飞升时震惊整个修真界的上神，偏是个女子。故而万剑盟女修众多，且巾帼不让须眉，此时的许恕神像前除却女弟子，还是女弟子。男弟子们基本难得立锥之地，只能蹭蹭那几位白胡子老掌门的光，虽然飞升时已过了风华正茂的时候，但凡是能在死前求得飞升，仍是血赚。

        在诸多抱许恕仙足的女修中，画溪不甘落后，硬是挤进了人堆里，朝许恕上神恭敬拜了三拜。

        她身边刚好挤过个小个子女修，轻撞了她一下问道：“洛臻呢？”

        “还能去哪儿？她上问道峰可不是为了拜上神的。”

        小个子女修在被挤走之前了然道：“哦，又是老地方，那群人……诶诶，别挤别挤，这样是飞不了升……”

        小个子女修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画溪也好不容易挤出一众，刚好在门口撞见了的卓冬易。便热情地叫住对方：“卓师兄，你也来求好运了啊？”

        卓冬易失笑摇了摇头，温声答道：“我以前年年来此，也未得任何庇佑。有些事是注定的。”

        “你也别太……”画溪也知卓冬易多年未能破境，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再有突破的机会微乎其微，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不必安慰我。”卓冬易伸手轻轻拍了拍画溪肩头，“只希望若是真要作别，你们都别忘了我。”

        “怎么会呢？”画溪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忙拉着卓冬易往问道峰东边小径上走，“对了，洛臻这两天正找你，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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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道峰东面，思过崖边。

        暮色之下，一大圈刚拜完祖师爷的围观者中，时而掠过一个巨大火球，或是一有草木自地面破土而出，接二连三的术法却独独没能挡住一道道剑光寒芒。那剑芒如疾雨，毫无破绽地屏退炙热火焰，削断根根植株，宛若漫开一张滴水不漏的巨网，撑开一片由剑所辟的天地，剑随心动，吞吐自如，铮尔龙吟不绝。

        而那看似所向披靡的剑招之中，还未含任何灵力！

        围观弟子哗然，三名弟子同时被剑气击飞出去，面容扭曲地倒在刚挤进围观圈的画溪和卓冬易脚边，剧烈咳嗽着恨不能吐出口鲜血以免去之后的痛苦折磨。

        “再来！”

        对面洛臻清朗的声音在此刻犹如魔神低语，那三名弟子弃了剑纷纷求饶。“洛师叔，求你了，我们、我们只是路过……”

        “我刚才分明见你们从神庙里出来的。”洛臻不满反驳道，“这种时候，与其烧香拜先祖，不如勤加修炼。怎么才刚对了几招就受不了了？雷音会将至，万万不可松懈，起来继续。”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插了三天的战旗，都无人来应战，你才趁机逮到我们练手的吗？五个月前你就以雷音会为由，把所有地阶弟子打了个遍了。而且我们今年都还没资格参加雷音会啊……三名小弟子在心中点破了洛臻的“司马昭之心”，却不敢正面惹她，只能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洛臻师叔，我们知错了，从此一定勤加修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们已不知不觉退到了画溪和卓冬易身后，仿佛找到了此生唯一的依靠，扯着卓冬易的衣摆恳求：“画溪师叔，卓师叔，你们找洛臻师叔，一定有事，你们先聊，我们先告辞！”

        还没等洛臻叫停，三名弟子已消失无踪。洛臻只往四周扫了一眼，刚还还黑压压的围观人群一下散去，奔散往各处。

        “师妹，他们不过是刚入门的弟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卓冬易眼见洛臻想追上去，便伸手耐心劝阻。“你若真想练手……”

        “卓师兄愿意陪我？”洛臻眼前一亮。

        卓冬易诧异望着洛臻那双明亮杏眼，注意到她鼻梁上那颗小痣在暮色下似乎更浅了些，微眯起眼，脸颊被夕阳照得稍烫。

        我愿舍命陪君子，却不知君子可否尽兴。卓冬易未说出心中所想，偏开目光开口道：“咳……我是说，可在雷音会上寻到不少称心的对手。”

        “这样……”洛臻略感失望，不过她本也并不想找卓冬易作为对手。棋逢对手才最为酣畅，卓冬易什么都好，就是在修真路上缺了点天赋。

        “嗯……”卓冬易也一时无言，沉吟片刻方想起来的目的。“听画溪师妹说，你这两天正在找我。”

        “是啊，近日我去男弟子房找你，都说你不在。”洛臻也有些奇怪卓冬易近日来的行踪，不过他人的私事她也无心多问，忙着从乾坤袋中取出本足有拳头一般厚的书册，交到卓冬易手中。

        卓冬易接过时，手上一沉，险些打了个趔趄。“这是……？”

        洛臻故作不在意地解释道：“就是我收集的一些关于各门各派的独门仙术秘法。不甚周全，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反正也都比不过我们万剑盟的七星剑诀。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给卓师兄你做个参考。你平日里练的不比其他弟子少，这次雷音会，可不能在不了解对手上吃亏了。”

        “这是洛臻的珍藏，之前只是零零碎碎的笔记，为了送你，她前几天熬了夜才整理出来的。”画溪适时推波助澜了一把。

        卓冬易掂着手中那本仙术秘法，竟是一时无言。

        洛臻不解他的沉默，又自行解释了一番：“你就收着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当是报答你这么久以来做的那些美味佳肴。”

        “你看，我还专门画了图。”洛臻帮着卓冬易翻开一页，指着上头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图画，兴致勃勃地解说，“比如这一页，是揽月阁的青冥无极，我在上次的雷音会上见过，就像这样。”洛臻手指往书页上轻巧一点，灌入一缕灵力，那上面七歪八扭的小人儿一下如有了灵魂，手中舞动着一条柔软的细线。卓冬易仔细辨别了一下，应该是揽月阁独有的鲛绡。

        这一招卓冬易也亲眼见过，与洛臻所写所画甚是吻合，可见其用心。

        洛臻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对上卓冬易的视线，道：“必须让他们瞧瞧，万剑盟的剑法才是天下无双的！”

        “嗯，谢谢，师妹。”卓冬易依旧笑得和煦，残阳余光恰好掩盖住他脸上悄然浮动的一丝阴郁。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剑法天赋不俗，可能是下一个许恕。可我呢……

        又与卓冬易闲聊了几句，卓冬易就以要加紧修习为由，独自离去。洛臻目送卓冬易的背影，忽然问了一句：“画溪，卓师兄是不是不太喜欢我送他的秘籍？”

        “应该不是吧……”画溪也有些不确定，“听其他弟子说，卓师兄近日很少出现在练功房，以前他在雷音会前都是天天泡在那儿……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会是想放弃吧？”

        “嗯？放弃？”洛臻顿时不解地皱起眉，“怎会有修真者会放弃雷音会？何况他已试了那么些年。”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吧。”画溪亦面露惆怅，“我也怕得很，若不是我爹非要我参加，我定然会临阵脱逃。”

        “所以，更应勤加修炼才行。”洛臻郑重点了下头，仿佛在肯定她自身。顺便安慰自己，卓冬易好歹收下了那本“秘籍”，也只字未提要退出雷音会之事，那他应该还未放弃。

        “你先别担心他了。”画溪笑盈盈地转头看向洛臻，“我们的繁山小剑魔，你的功法修炼日日精进，但别忘了，雷音会之前，还有初试呢。”

        “什么初试？！”洛臻大惊。

        “当然是考核功法理论啊。《修真基本修养及规范》《万剑盟之兴》《七星诀要义》……”画溪一个一个地掰着手指细数，“凡是之前有学过的，这回都可能考到。分墨义、帖经两项考核。”

        “……我们飞升的时候，许恕上神会站在云端问我们修真者如何克己复礼吗？”洛臻听得已有些呆滞。

        画溪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但不通过初试，连参与雷音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师父从没说过……”

        “谢师伯的记性一向取决于他的心情。”

        洛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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