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什么?”文黎皱眉,但转瞬就明白了,季澈说过,他见过赵红花的照片,在吴玉的办公室里,背面还写着赵红花的名字。

        面前这个“赵红花”瘦弱纤细,有种鸟类的细瘦感和脆弱感,虽然面色惨白,但看得出,她一定非常漂亮。

        季澈在意识到面前“人”的身份之时,拉着文黎的手腕迅速走到她面前,文黎“哈”了一声,季澈开口了:“妈妈,我是吴玉。”

        文黎微微睁大眼。

        并不是季澈这句话本身有什么问题,赵红花是吴玉的生母,这是吴玉在来红花医院任职前就已经调查到的事实,吴玉见了生母,不打招呼很可能会被游戏判定为[角色出戏]。

        但……季澈用他那种独特的,浓郁低醇的嗓音,喊妈妈的时候,总让文黎有种想咳嗽的感觉。

        季澈捏了一下文黎的腕骨,文黎也赶紧有样学样:“阿……赵阿姨,不对!姑、姑妈?我是赵小玉,小玉,你认识我吗?”

        文黎微微弯腰,眨着眼,自我介绍的非常真诚,仿佛刑侦队在走访老年群众。

        “她好像没反应?”文黎看向季澈,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赵红花,朝旁边走了两步:“嗯……姑妈要不要在旁边,坐一会儿?”

        文黎捞过一边搭在大纸箱子上的盖毯,三两下叠好垫在上面,拍了拍上面的陈年厚土,一边咳嗽一边邀请:“姑妈坐这?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跟、跟他帮你办……不过能沟通我们尽量用人类的方式,别搞些吓人的东西。”

        季澈挑了挑眉,好像没想到文黎会这么做。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移动手电筒照亮了那块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盖毯。

        “……”

        也许赵红花也没想到自己的侄子胆子还挺大,于是她突然动了动肩膀,文黎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您坐,坐。”文黎有些惊又有些喜。

        ——毕竟重大案件的关键证人愿意无条件配合的时候确实不多。

        文黎注意到,她挪动的脚步是缓缓蹭在地面上的,那双黑绒布的舞鞋底不知道沾了什么红色的粉末还是染料,走路的时候会拖出长条状的鲜红色痕迹,看来大厅里指引他们往这个仓库逃生的人确实就是她。

        也就是说,他们刚刚在正门口的时候,赵红花就正从他俩背后拖着步子慢慢走过去,说不定还一直注视着他俩的背影……文黎赶紧把这个想象从脑海中抹去。

        赵红花坐在了文黎铺好的“座位”上。

        “……”文黎站在她面前,和她相对无言。而且赵红花眼神空洞,似乎也并不怎么想和他“相对”。

        “那谁,哎,过来!”文黎小声朝背后招手。

        季澈应声过来,站在他背后低头凑近他。

        文黎朝背后的胸膛微微仰靠过去,后脑靠进季澈的肩窝里,偏头小声商量:“我们现在暂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哪边的,毕竟她也姓赵,虽然很可能她是受害者……所以,我们可能得试试她到底对什么有反应,到底还有多少神智。”

        季澈微微侧头:“比如?”

        文黎突然提高声音:“咳、吴医生,我们刚刚在产房看到了两个女孩儿,医院一般会把新生儿送到哪里?”

        文黎眼睛盯着赵红花,一丝都不肯漏过她的反应。

        “……检查确认健康无误后会送到家属手里。”季澈的声调慢悠悠的,好像真是个专业的医生。

        “但是那两个女婴,好像已经……”

        文黎话音未落,赵红花忽然动了——她抬起头,“望”向文黎的方向,空洞的眼睛睁大着。

        看来“女婴”的确和她有关。

        文黎接着试道:“吴医生,姑妈就在这儿,你不趁机问问你爸的下落吗?”

        赵红花没有反应。

        季澈悄悄抓住文黎的手腕,语气却依然平常:“你是说……吴叶平吗?对我来说那只是个名字,我出生他就死了,和我妈妈——一样。”

        赵红花在听到“吴叶平”的时候就一下站了起来,好像被开启了什么开关。

        文黎汗毛一竖,往后倒退半步,但季澈在他身后挡住了他。

        “……所以……”文黎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继续试探:“那你知道……吴叶平是怎么死的吗?”

        赵红花身体里发出奇怪的“滋滋”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燃烧,她的身体如同干枯的树叶被风吹动,剧烈的颤抖让她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她细长的眼尾流下血水,在浑身颤抖中抬起一只手,冲到文黎面前——

        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几乎是瞬移过来的,她抓起文黎病号服的领口,狠狠地把自己的“视线”贴近文黎——或者说,赵玉。

        一种能穿刺时间的浓重的恨意让文黎瞬间头皮发麻。

        她看起来惨白却尚且柔软的唇张开,喉咙深处散发出一股熟悉的焦臭味儿,竟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赵……死……”

        文黎一惊,顾不上惊悚,紧跟着追问:“赵什么?”

        可正在他专心听答案的时候,季澈却突然出手一把钳住赵红花的腕口,另一只手将文黎狠狠推向一边,一瞬间的功夫,文黎整个人跌入废纸箱子里,一下子压倒一片,尘土飞扬。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季澈语气带上了严肃的味道。

        文黎打着咳嗽从一堆摔烂的箱子里爬出来。

        赵红花似乎带着一点疑惑,她那差一秒钟就能刺入文黎腹中的手静止在了半空。她歪了歪头,只转头不转身子的把脑袋朝向了身侧的季澈。

        可季澈并没有被这样的情景吓到,反而微微弯了弯唇角,他说:“我知道,你是恨赵家的人,想报仇,对吗?但他不行。因为……”

        季澈轻轻低头,竟然朝赵红花的耳边靠了过去,他的嘴唇轻轻开合,在赵红花的耳边轻声道:“因为他是我爱的人,妈妈。”

        赵红花好像被点了穴,静止在了原地。

        季澈收回手,任由她这么像个木头人似的呆着,只走过去把文黎从纸箱堆里扶出来。文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赵红花忽然拼命拖着脚步,转过身走到了仓库的一个角落,文黎和季澈打着手电筒的光照向她,眼看着她从角落里抱起两个灰红色的包裹,并把一根长长的黑色棍状物丢向他俩。

        随着一声“咣当”的巨响,那是一根铁棍,被她丢在了仓库中央,听落地的声音之大,这一下显然不是她“生前”能拥有的力量。

        随后她抱着两个包裹,朝着仓库紧锁的后门走去,但她却并没有打开后门,而是伸手在墙上一抠,不知是什么机关被触动,门口的地面上竟打开一扇地门。

        医院仓库里竟然有一个地下暗道。

        她站在地门门口,好像又静止不动了。

        文黎屏住呼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忽然间黑影闪过,赵红花的身影消失,下一瞬她的脸就出现在了季澈面前,文黎一惊,下意识把他往后拉。

        可是季澈竟然退都不退半步,只是在沉默几秒之后,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

        赵红花和他足足“对视”了几十秒,不知看到了什么或是体会到了什么,她终于放弃了。她僵硬地转身,抱着两个包裹朝着地门走去。

        走的过程中从她下垂的袖口滚落了一个小东西,似乎是木头的,但她好像毫无察觉,一直缓缓地拖着脚步和那道红色的痕迹,进入了地道,直到消失在地面上。

        文黎正想要去地道那边看看,季澈却捡起那根粗长的铁棍,叫住了文黎:“文队,这应该是顶住仓库大门的门闩。”

        说着他拿着那根沉重生锈的铁棍,走到刚刚他们进来时的大门边,刚刚他俩进来时只插上了里面反锁的门闩,和季澈手里这根一比,显然那东西焊接的都不怎么结实。

        两扇大门上有两个钢铁的卡扣,季澈把那根被赵红花丢过来的铁棍往上一放,铁棍正好嵌入卡扣,严丝合缝,能牢牢顶住大门——这是一根纯铁的顶门杠。

        季澈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转身看到文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查看。

        他走过去,这才看清楚那是刚刚赵红花掉在地上的一个小物件——一只乌木雕刻的喜娘神像。

        这个雕像没有上色,通体都是乌黑的,可是特别之处在于,这个神像盖着盖头。

        文黎偏头看了一眼自己搭在肩膀上的红盖头,忽然觉得有些微妙。

        “看来,她应该是在救我们。”季澈道。

        他拿起手电筒,朝着地道门走过去,文黎跟上他,清亮的声音在仓库中回荡:“她刚刚怀里抱的就是那两个女婴吧?所以她当时是带着这两个女婴从地道跑出医院的?”

        文黎盯着地道里狭窄的楼梯和黑漆漆的内部思索:“……可在产房里带走两个女婴的明明就是个烧焦的……”

        “我倾向于她并没有离开医院。”季澈坐在一旁的纸箱子上,动作如同坐入了皮椅。

        “为什么?”文黎看向他。

        “因为她死了,和吴叶平,当时的吴院长一起,夫妻俩双双死在了这个喜结连理,喜得贵子的夜里。”

        “那她带着两个女婴从地道走了是为什么?”

        “文队。”季澈叫他,眼里噙着温良的笑:“首先,这里是二十三年前的红花医院;其次,这里的一切都是当年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的映射,只是一种‘投射’,也就是说,时间上很可能是错乱的,只有谁,在哪里,做了什么事,这些信息是可以参考的。”

        “嗯,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文黎点点头,有些职业病的靠住身后的箱子,盯着他听他说下去。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当天,护士离开过护士站,而后又回来了。”季澈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从护士站找到的粉色薄皮记录本。

        文黎点点头:“没错。还有,当天产房里生下了四个孩子,两个男婴和两个产妇先离开了,只留下了两个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即将死去的女婴在产房里,然后不久,有一个人回到产房,带走了这两个孩子。”

        文黎接着推理下去:“村里人确实准备对产妇或者孩子做些什么,他们都等在病房里和外面的花园里;以及,赵红花曾经带着两个女婴从地道离开过。”

        季澈的目光在漆黑的只有一束手电光的仓库里显得无比温柔,只是盯久了却有点渗的慌——他瞳仁的底色太黑了。

        文黎错开和他对视的视线,选择审视他的肢体语言。

        这种情况在文队的刑讯生涯中是很少见的,但是季澈是个例外。文黎总觉得这个人的视线有种能把人生吞的效果,盯久了会被他带着走,可是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体贴温柔又绅士,面对这种人,文队只能庆幸他不是犯罪者,没有坐在那张刑讯椅上。

        “所以现在有三个疑点。”文黎抱着手臂,仿佛一部动画片男主角,娇小的身体里装着侦探的灵魂,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般的敲着手边的纸壳箱子,道:

        “第一,赵家村的人信奉喜娘神,到底想要对新婚夫妻,或者说对新婚之夜里诞下的孩子做些什么,以至于吴院长要瞒着龙凤胎的事?第二,新婚夜里,赵红花和吴叶平夫妻俩双双死亡,只留下一个遗孤吴玉在赵氏集团投资的福利院长大,但是,赵红成和吴叶兰呢?赵玉的父母,他们在这个故事里,又到哪里去了?”

        “第三,我认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文黎的指尖点了点纸箱的表面,迎上视线深深看着对面的季澈:“喜娘神,到底是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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