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的一瞬间，文黎还是背后汗毛倒炸。
季澈的手电灯束“尽职尽责”地照亮着那个东西，抖都没抖一下。
文黎定神看了看，这东西似乎不会动。
通体红色是因为有一整块褪色的大红布盖在“它”头顶上，红布一直垂到地上，并且在“腰部”扎了一根红绳子。
看打结的方式并不凌乱，应该是一种“遮盖”。
和盖头似乎有点相似。
文黎和季澈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季澈刚伸出手，文黎就先上去一把拽断了系在那东西腰部的绳子，那红塑料的绳子似乎时间很长已经酥掉了，一扯就断，一捏就成碎末。
文黎三两下扒拉掉那窸窸窣窣的塑料绳，用木棍挑着红布一搅，使劲一拽——
季澈默默收回手，插回白大褂的衣兜里。
面前是一尊和神龛里大同小异的放大版木雕神像。
红布落下，神像身后涂抹在墙壁上的字也显露出来，红色的油漆漆着：“喜娘神”。
红油漆的边缘还呈现出一种顺着墙壁往下滴落的效果，但是字迹已经干透了，有种渗人的恐怖电影感。
“……嘶，”文黎抱着手臂，审视着这尊乌木彩绘的女性神像。
彩色颜料因为常年被红布罩着，仍然鲜艳，她的身上还是那身类似嫁衣的红色大袖，头上是金簪，眼睛闭着，表情平静。
“这东西，与其说是什么神，不如说是鬼——哪有神仙的名讳是这么随便刷在墙上的？”
文黎朝她背后探头，冲着季澈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季澈，你看这神像背后这只手，手里好像还攥着东西……”
季澈的手电光适时地照了过去，文黎在看清楚那样东西后，空气好像又凝固了。
季澈倒是点点头：“神的背后拿着一把斧子，是需要‘惩罚’什么人吗？”
文黎深吸一口气，抬腿撤回脚，悄无声息地往季澈身边靠了一步。
“……但愿惩罚的不是我们。”
说完，文黎感觉季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只好也回望回去，扯起一个勉强的笑。
“文队，我希望你不是乌鸦嘴。”
季澈也深吸一口气，忽然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文黎的腰侧往自己身边猛地一带，文黎脸上一热，正要骂人，可面前的神像就在下一秒便适时发出“咔嚓”的声音。
神像……真的动了。
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忽然缓慢地拿到了身前，并伴随着老木料断层摩擦的声音高高举起了斧头……
“别和她对视。”季澈及时提醒，文黎赶紧克制住好奇低下头，正要躲进旁边的屋子就被季澈一只手搂过腰，踹开旁边产房的门，揽了进去。
进去前文黎最后看了一眼门上面插着的牌子，写着“1号产房”。
季澈飞快地插上门内的铁插销，反锁住产房的门，熟练又大胆，呼吸都没乱。
文黎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直到门外没了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季澈再次按亮手电，光束环绕过这间产房一圈。
这是一间称得上是简陋的产房，进门左手边靠墙是一面桌子，上面凌乱的扔着一堆染着脏污的布。往前有一个放着白色搪瓷盘子的手推车，上面是散落的一些夹子钳子类的东西。其中一种文黎认得，之前有一个案子和产妇有关，他见过案卷资料，这东西叫产钳。
屋中间拉着一张黄白的帘子，上面的黄色应该是陈年的污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右手边是一个柜子，里面放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药盒子，隔着玻璃一扫，也看得出已经落了很多灰，非常陈旧了。
帘子的后面应该就是产床，文黎走向帘子，顿了几秒做好了心理建设，手里木棍猛地一扬，帘子便被哗啦一下掀开来。
——产床上是凌乱的床单枕头，和团成一团丢在床头的白布，仿佛刚刚还有人在这里躺着，和整个屋子的陈旧格格不入。
“……这‘人’该不会还会回来吧？”文黎干笑了一声。
“产床上的会不会回来不知道，但婴儿床里有两个……嗯，孩子。”季澈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言喻。
“又是什么东西？这到底还是个医院吗……”文黎皱起眉，走过去低头看向婴儿床里的两个小东西。
那是两个面色青黑浑身泛青的小婴儿，躺在刷成白色的婴儿木床里，时不时动动手腕，踢踢腿。
但是他们紧闭着眼，且悄无声息。
文黎深深皱眉，他下意识伸手探向孩子的鼻息，季澈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
“这不是孩子，你忘了，这里是二十三年前的幻境。”
“……”文黎压下了心头的异常，点点头，但目光还是在那两个可怜的小婴儿身上。
可这么晾着太难看了，至少给孩子盖点什么吧。
文黎拿起婴儿床旁边的小棉被，竟然正好有两套，可以给两个孩子盖上。
可他手里的被子正要落下，却骤然瞳孔一缩，心头一跳。
“季澈！不对！”
“怎么？”
“这两个孩子是女孩！”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在手电筒的微弱光线里对视了一眼，同时察觉出一种扭曲和怪异来。
文黎拉着季澈走到这间产房左边的一侧小门前，小门闭着，上面垂着一半布帘，白布上面红字写着“产房”。
那一边可能是预产的等待区。
“这不太对。季澈。”文黎沉声道。
季澈沉默着听他说下去。
“赵红花和吴叶兰，在今晚应该生的是吴玉和赵玉，也就是我们俩，可是产房里却有两个女婴。”
他低着头把手贴在那扇小门上，木门上的温度冷得就像冰，好像另一侧是什么冰窟地狱。
“如果赵吴两个女人在这天晚上生下的是两个女孩，那我们俩又是从哪来的？”
轻微的“嘭”一声响，小门被文黎推开了一条缝隙。
“那些东西还没来，也就是说我们的线索还没找全。”文黎的脸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更显得白皙娇弱，低头沉思的样子犹如一只矜贵却柔弱的猫。
他抬起头，“待产的地方一般会有登记单，季澈。我们进去看看，你在我身后——诶！”
文黎话音未落，季澈就已经推开门，大方地走了进去。
“……不会有问题的，”季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里门开着，‘人’已经走了。”
文黎进去，季澈的手电光打在靠走廊那边的墙上，那里和刚刚那件产房格局一样，也有一扇门，开着缝隙，透出外面走廊的昏暗，一联想到走廊上还有一个举着斧头的“神仙姐姐”，文黎走过去伸手把门推上了。
“有登记单吗？”文黎看季澈正在一旁唯一的桌子里翻找。
“没有，不过，有两张盖了院长章的检查证明。”
季澈拿起抽屉里的老式牛皮纸文件夹，拿起最上面的两张放在一边，又翻了翻下面的一厚沓，最后合上了文件夹。
文黎拿起那张纸，“赵红花，吴叶兰……女婴……这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开的性别证明？为什么要证明性别？”
季澈把两张纸一上一下放在桌上，竟然正好从撕开的部分能对上，这是一张纸撕成两半的两份证明。
“应该是要问，证明给谁看？”季澈说。
文黎盯着那两个红色的院长章看了一会儿。
“所以，赵红花和吴叶兰，明明怀的是两个男孩，吴叶平吴院长却以职务之便故意隐瞒，开的女婴性别证明，所以如果被什么人知道了，赵红花和吴叶兰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会发生什么？”
季澈看着他，沉默不语。
“赵家村有留下女孩虐待男孩的习俗？”
文黎垂眸，右手食指轻轻叩着木桌桌面，发出一点轻微而有节奏的响动，这是他破案捋线索时的小习惯。
季澈盯着那根莹白纤细的手指，想到了那只拿枪的手，骨节微微凸出，但是修长匀称，常年到处奔波也晒不黑的肤色，还有抓犯人时一掀面罩都被犯人表白的脸。
上一次见到那只手，还是文黎拿枪对着自己的胸口。
当然了，做线人，伪装和演戏是必修课。
季澈还记得自己如他要求抱头蹲下，抬起头却看到文黎垂着眸子冷冷看着自己，文黎的戏很足，他拿着枪拍了拍季澈的脸，上膛抵住他的发顶，让所有人老实点。
成功吓倒了墙边蹲着的其他所有人。
……那只手的确很漂亮。
“或许，这份资料能给文队一点新线索。”
季澈说着，抓过文黎正在敲桌的那只手，把自己手上的另一张纸递到他手上。
“嚯，以前你每次说这话，可都是有大线索了。”文黎一乐，也顾不上这小子暗搓搓占自己便宜的事了，抖开手里的纸。
那好像是一份中医的诊脉单，页眉印着“吴善堂中医馆”，下面手写的字体龙飞凤舞，隐约可见只言片语：“腹中……双生……龙……”
“——龙凤胎！”文黎惊住，抬眼看向季澈。
季澈不紧不慢读道：“二妇腹中皆为双生胎，且一龙一凤，只是两女胎皆脉弱，恐生时夭折……”
“所以说，其实赵红花和吴叶兰，当晚生的都是双生子，两个男婴，两个女婴？”文黎皱眉，“那他们把女婴单独留在产房里，两个男婴和产房里的人又到哪去了？”
文黎指了指季澈手里的文件夹：“那个里面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季澈却不回答他，视线投向文黎背后的门。
那扇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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