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新剧开机这天，剧组已经把仪式开在了人没那么多的近郊公园处，但是也还是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作为领衔主演的杜知梦自然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少的人拿起手机就对着她狂拍照，而她早就已经对镜头麻木了，任由大家拍，自如地和仅仅到自己手肘高的女孩聊天。

        小女孩化名叫小涵，在剧里叫刘晗，不过才九岁，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很活泼，即使父母没在身边，和剧组那么多的陌生面孔站在一块，也丝毫没有面露怯意，反倒和杜知梦聊了起来。

        小涵认真凝视着杜知梦的脸，道：“美女姐姐，我经常在妈妈的手机里看到你的脸！她说她很喜欢你！我爸爸也是！”

        杜知梦自从出道之后，很少和小朋友打交道，现在突然被直球的小朋友夸奖，不由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和童吟秋见面的时候，童吟秋还是个六岁的小屁孩，眨巴眨巴一双动人的眼睛，不好意思地一边抓住童母的手臂，一边注视着她，小声道：“姐姐……可以陪我玩吗？”

        童母拍拍她肩膀，说：“你这么小声，姐姐怎么可能听得到你在说什么呢？”

        “姐姐……姐姐，那个……我想和你玩。”

        杜知梦绽开了温柔的微笑，爽快地答应了：“好啊。”

        童吟秋这小孩从小就很社恐，和小涵截然不同。

        第一场戏就是她所饰演的女主在靠湖的公园旁，带着刘晗出来玩耍，刘晗突然间被旁边的小男孩欺负，而她训斥小男孩，小男孩的父亲给小男孩当靠山，回怼她。

        小男孩比较腼腆，刘悦悉心导了好一会儿的戏，他才肯有那么一点儿霸道的感觉，要不是刘导还算有耐心，这戏估摸着是拍不下去了。

        杜知梦坐在旁边背台词，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小涵也坐到了她身边，问：“美女姐姐，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手机屏保，也是一个漂亮姐姐耶！”

        完了，她上个月把旧的防窥膜给换了，没有贴新的，手机里的童吟秋不小心被看到了。

        听到童吟秋被夸，杜知梦也勾了勾嘴角。

        她收起了手机，面色不改地乱编：“你还小，你以后就会明白，什么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姐我也很喜欢看美女，多看看美女很赏心悦目。”

        “啊，”小涵似懂非懂，“我明白的！我们班上有几个很漂亮的女同学，我要不要也用她们做手机壁纸呀？”

        杜知梦：“……”

        这大可不必。

        小涵被刘悦给叫去教戏，杜知梦耳根又清净了不少，把这场戏的台词给背熟。

        教完几位素人如何表演之后，刘悦转身看向了杜知梦，但是并没有说很多，只是说了个大概——可能这就是对她演技的信任吧。

        所幸杜知梦并没有辜负刘悦的信任，第一场戏经历了十几次ng，都不是因为杜知梦，而是因为几位素人笑场。

        这一来一往，杜知梦感觉自己对怼人的台词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

        深城在温暖的南方，这几日正好气温回升，拍戏不算很艰苦。

        杜知梦才刚好拍完被追债的几个男人为难的戏码，差点深陷于这种绝望无助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突然被帮忙看手机的刘悦告知，刚才拍戏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

        她看了眼未接来电，心中一个咯噔——是童吟秋和她的继父打过来的，而且打了不止一次，两个人各自打了十几次。

        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杜知梦这么想着，回拨过去。

        童吟秋那边很快就被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了依旧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少御音：“姐姐，抱歉，我知道你在拍戏……半个小时之前，我妈妈说你母亲的丈夫实在联系不上你，在你母亲的联系人里找到了我妈，告诉我妈……你母亲心肌梗塞……去世了。”

        “啪”——

        童吟秋的声音突然从她耳边消失。

        手机突然被她手一抖摔在了地上，她嗡动着双唇，更是很难排解心中的苦闷和无望，这种剧中角色与真实的她的消极情绪相互碰撞的感觉，让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刘悦见她脸色苍白，赶紧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了，她连连摇头，把手机捡起来，看到通话已经结束，僵硬地转过身来，涩然道：“没什么……我还好，可以继续拍摄。”

        “放屁吧，”刘悦皱起眉头，“就你这鬼样子，还说自己没事？反正这场戏之后，我们还得用这个场地拍其他几个人的戏，没你什么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杜知梦只好魂不守舍地打了车，前往童吟秋给她发的定位。

        到了医院门口，她没有戴口罩，直接穿着剧组里的故意做旧的卫衣棉裤拖鞋，头上的鲨鱼夹因为她动作幅度太大而掉在了地上，她着急地往后回去捡，不顾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继续一路狂奔。

        来到童吟秋所说的病房门前，看着好几个久违的面孔，还有病床上被白色被子盖起来的遗体，杜知梦辛辛苦苦给自己建设的心防突然崩塌。

        她想起自己母亲的脸庞，猛地鼻子一酸，缓缓地挪着步子，每一个步伐突然都跟灌了铅似的，很沉重。

        “姐姐。”童吟秋首先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

        杜知梦没有应答，站在遗体前，拉下了被子，看着已经紧闭上双眼毫无生气的脸，这张脸比她上一次见到的要苍老憔悴许多，而且……再也不会睁开眼对她抱怨了。

        人总是会在失去之后才珍惜，杜知梦自认无法免俗，在看到自己母亲离世之后，才萌生出强烈的悔意，自问为什么总是不想回家多见见母亲，母亲与她并没有仇怨，和她一样，都曾经是家暴的受害者啊。

        继父颤声道：“知梦，你总算来了……很抱歉，没能抢救成功，我没能够好好地让你母亲幸幸福福地再过几十年……她总是埋怨自己不能够给你更好的……”

        杜知梦闭了闭眼：“嗯，她确实没能给我很好的，她怎么不给我补偿，就这么走了？”

        与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并不在，大概是还在上学，不然这病房也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童吟秋无声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按了按她的肩膀，有安慰她的意思在里面，她很清楚。

        杜知梦又将被子盖上，转身紧紧抱住了童吟秋，终究还是抽泣了起来，把脸埋在了童吟秋的颈侧，一时泣不成声。

        作为年少时就已经痛失父亲的童吟秋，此刻很能理解杜知梦的难过，没有挣脱开杜知梦，而是轻轻地拍拍杜知梦的后背，安抚着杜知梦。

        ……

        病房里人多，杜知梦还是选择了出来排解情绪。

        站在医院长廊尽头，自嘲地苦笑了起来：“我才拍完很压抑的剧情，转头又要面对这么悲伤的事情，我都在担心我自己会不会因此想不开——”

        童吟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正色：“你不可以想不开！你、你放心好了，无论有什么风波在面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扛下来。”

        她眼角又有一抹泪落下。

        半晌，她擦去了眼角的眼泪，苦笑变为了发自开心的笑，说：“吟秋，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总是一成不变地支撑着我。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早就已经在那么多无助无望、痛苦难耐的时刻里与世长辞了。也就因为你在，我才不敢辜负你，不敢丢下你一个人。”

        出道前遭遇家暴悲戚绝望，她不可能没有想过轻生；在出道的六年里，她拍那么多苦命角色，不会出不了戏从而抑郁肯定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次一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腕，想到自己划开之后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她就不敢拿起刀了；站在高处往下看，要是就这么跳下去了，命绝的时候那得毁容了吧。万一自己真的就没了，童吟秋该怎么办呢？

        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童吟秋，一直希望她能够好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希望她在演艺圈里闪闪发光的童吟秋，她不可以轻易舍弃。

        童吟秋垂下眸，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大概是很排斥跟你一直保持高度亲密的关系的，但是又忍不住一直靠近你。”

        杜知梦依旧沉默不语，童吟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那并不代表我不怀念那个夏日。我的一生之中能够有那么两个月，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我已经很满足了。姐姐将来一定要找到一个和你一样优秀的人。”

        温热的手心突然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双眸，凝视着杜知梦情绪晦暗难明的眸子。

        “你明明就和我一样优秀，为什么我非得选择别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够是你？”

        杜知梦突然的一句话，把童吟秋给问住了。

        童吟秋颤了颤双唇，没有说出话来。

        诚然，无论是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夏天，还是上个月，杜知梦能够在身边，她很高兴，但同时她又不敢说自己感觉到很别扭，并不想要杜知梦一直靠得那么近，总觉得自己不配，总觉得杜知梦不应该和她谈恋爱，应该和更好的女孩。

        她没说出来过，她怕让杜知梦不高兴。

        杜知梦见她目光躲闪，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是谁在她胸口捅了一刀之后猛然□□，很疼，还很空。

        “我知道了。”杜知梦垂下眸，将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涩然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往病房那边走去。

        童吟秋咬紧了牙关，站在原地还是憋了半天憋不出来什么话。

        目送着杜知梦离开，她却释然了。

        也好，她就是不适合谈恋爱，姐姐就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对象，是她一直在耽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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