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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常溪亭之死


《相见欢》里,何惜是何家最不受宠的幺子。何家历年是安国的第一武将家门,世袭制的大将军一直让何家在安国地位极高。也是很多贵族都攀附的门派。

        可是何惜因为天生体质差不适合修炼武术,加之面容有几分女气。

        何家明面上也从未认过这个幺子,让何惜的地位极其尴尬。

        只不过书中从未讲过何惜是何时练就了一身的武功,后来又在抵御外侵时被安帝封为了新一任大将军。想来空白的这段,便是何惜去了边疆历练的缘故吧。

        他心下推算了一下时间,正巧是在他死遁之后的一个月左右的时候。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何惜的手垂下来,连带着声音都低了几分:“我当时,以为你真的是走了。”

        常溪亭心里一紧。

        何惜突然想起那日早晨,急宣他进宫的事情。天气和今儿倒是不差半分,宫城里却没有半分声响,来回的奴才都放轻缓了脚步,安静得吓人。

        约的地方不是曲庆宫,而是鹤绥宫。他平日里在皇宫走动最多的地方便是常溪亭所住的鹤绥宫,他披着一身晨露急匆匆地赶到鹤绥宫的时候,手上还提着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那是常溪亭爱吃的,不甜不腻,每天能吃一大盘。何惜来之前叫府里的厨娘做了一屉新鲜的,赶忙送来了。

        可是没看到常溪亭,却看到鹤绥宫宫殿正中央摆着一方红木棺木。

        两旁的长明灯正幽幽地烧着烛芯,长明不灭地护着棺木。

        百里远兰的手落在棺木的尾端,加急赶出来的棺椁入手触摸还是带着一些不顺滑,可是也是目前找得到最好的棺椁了。棺木还并未盖棺,常溪亭面如如昨,好似只是沉沉地睡去了。

        何惜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常溪亭又和百里远兰在折腾些什么,颇有些错愕地上前,便惊得手一松,糕点摔了一地,在青石砖上甩出去一截,看着格外的惨烈。

        何惜望着那张面容许久,冷透了的肺腑忽然涌起一阵烧到了极致的火。从他丹田处一路烧到了喉口,仿佛下一秒便要呕出一口血来。

        百里远兰只是立了片刻,便冷着一张脸,让人当着何惜的面盖上了棺盖。

        柯才顺着他的手臂伸展替他穿上了外衣,百里远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常溪亭往日里有多么偏袒和喜爱这位将来可能是太子人选的大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可是即便是如今常溪亭躺在棺椁里,这个人居然也能面色不改地扭头就离开。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何惜咬紧了牙关,追上了百里远兰。他走了十步,百步,最终在何惜快要追上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积下的薄雪上留着一串格外醒目的足迹,所及之处只有百里远兰和何惜两个人。他停下了步伐,却自始至终都未面向何惜而立。

        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会扰了他的时间。

        “殿下!您就这么走了吗?”何惜追上几步问道。

        常溪亭的死让何惜也有些缓不过神来,但是他心思再乱,也知道这个时候常溪亭也一定是想着让百里远兰再陪他一阵的。

        不用太久,也不必守到头七,一个早上,或者再多一个时辰……

        就足够了。

        然而回应何惜的,只是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入了马车,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于是何惜违背他父亲让他归家的意愿,愣是在鹤绥宫守到了头七,守着送葬随行的队伍,最后随着顾青烟抱着牌位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因本就不在本家受宠,加之公开和何老将军对立,何惜在何家的地位更加摇摇欲坠。因而被派去了边疆历练,一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才从边疆回到了安国都城。

        所以听闻太子太傅魂归来兮的消息,才如此急匆匆地入宫来见他。

        何惜见到常溪亭的时候,只是单纯靠一个消瘦的背影就将他认了出来。随着对方的步伐,带着细碎的铃铛声,像是整个人都会随时融进这场风雪之中,再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他怕常溪亭只是他短暂的人生中的一场美梦。

        “不过好在,你没有真的……”何惜话还未完,哽咽之势便涌上喉头。他用指腹摁了摁眼角,愣是将那股男儿不该有的狼狈模样全都压了下去。

        常溪亭的手格外的漂亮,皮肤白皙如玉,根根骨指分明,入手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人爱不释手。而这样的一只手带着腕间狰狞粗糙的疤痕,抚上了何惜的面颊。

        他眉眼间有几分无奈,微微扬起的头颅露出他光滑优美的颈线,和层层衣料掩盖下一抹春色。他目光对上何惜的双目,那双眼中真切地只映着他一个人。常溪亭柔软的指腹摩挲过他眼角,倒是有几分怒极反笑,

        “堂堂武门何家之子,哭得丢人。”

        常溪亭心里直泛酸,他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他喜欢的人是个冷心冷肺的太子,可是他却有个会为他真情实感哭的朋友。倘若这也算是在不幸中苟且得幸,怕是他把这辈子的运气都搭在何惜的身上了。

        “诶,诶?”何惜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被常溪亭泫然欲泣的模样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不高兴骂我便是了,怎的你先哭起来了。”

        听何惜这么说,常溪亭颇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就这么意外地落了下来,滑到他的下巴,最终隐秘地坠入他的衣领之中泅湿了一块深色的斑驳痕迹。

        还未等常溪亭去找一个理由去掩盖自己心口如穿堂风而过的悲凉和难过,却被何惜不由分说地拥入怀中。

        力道有些大,勒得常溪亭几乎喘不上气来。

        何惜眉眼深沉,想起了昨日百里远兰派太监柯才来何家找他的事。

        百里远兰将常溪亭带回宫里去时,闹得声势颇大,他这种被锁在家里的人都能从奴仆的口中听到传闻,想来皇宫里的动静也不会小。他打从当年鹤绥宫一事之后,便一直怨他。但是何家因这几年政权的变动,现在也成了太子一党的人。

        即便他真的恨百里远兰,他也仍旧是百里远兰麾下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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