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了
村民们发现林屠户变了。
先是刮掉了浓密的络腮胡、换了家里的破木门，后又陆陆续续开始修房子，尤其是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他竟然在上面绑了个秋千，每当秋千上坐着人时，银杏树的枝干就会轻轻摇晃，飘下许多落叶来。
与阳光同色的扇形叶子飘飘洒洒，温温暖暖地铺满了整个院子，他们有时会看见林屠户陪他的女人拍树叶玩。
林屠户依旧不爱说话，但没了胡子的他一点也不凶了，小孩子们纷纷围了上去，吵着要和他家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猪崽子玩。
林屠户一般不搭理这些顽皮的孩子，倒是他家的女人香珠，经常和孩子们闹作一团。
那香珠长得珠圆玉润，皮肤还白，不似林屠户那般冷淡，是逢人就笑，认识的不认识，她全要上去搭几句话，叽叽喳喳的活像只胖雪雀。
他们都说林屠户娶了个好女人，年轻漂亮，又会养猪，只可惜胖了点。
香珠听到后很受伤，哭着跑回来问林长云：“林叔叔，我真的很胖吗？”
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很胖吗很胖吗？”
林长云看着她匀称的身形不说话。
她抓起他的大手放在她的腰间，双眼犹染着泪光，嗓音软得像只猫儿一样，“你说呀，说呀，胖吗？”
林长云捏着她腰侧的嫩肉更说不出话来了，浑身僵硬得像个木偶，只手指还在上面不断收紧。
香珠哭得更大声了，“你也觉得我胖是不是？你喜欢刘寡妇那样的瘦子是不是？”
林长云忍着灼热的呼吸，暗哑道：“胡说什么。”
他和刘寡妇又有什么关系，他都没正眼看过人家一眼，连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
香珠却拍开他的手跑了。
“回来！”
林长云追到门口，小东西早就溜没影儿了。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小狗跑得可以这么快，难怪能和老乞丐赛跑三里地而不被抓到。
他笑着看向自己的手，用大拇指去碾余下的几根，滑滑软软的，他知道这触感不是他手上的，而是香珠的。
香珠一路跑到刘寡妇家，在看到人家盈盈一握的腰肢后有点自卑了。
她放缓了脚步，好奇地盯着人家的细腰。
真的好细……
她又摸摸自己腰上的赘肉，苦起了脸。
刘寡妇看到她，露出善意的微笑，“香珠，你来买油吗？”
香珠摇摇头，一脸坦然地说：“我来看你。”
隔壁的大叔听到这话不禁多瞧了她俩几眼。
刘寡妇有些意外，“你来看我？”
她笑开，“我有什么好看的？”
香珠的目光单纯而直白，像一只委屈的小狗，“她们都说我胖，你瘦，我来看看你有多瘦……还真的是好瘦，你每天买的肉都不吃吗？”
刘寡妇盛出一小勺油，装进竹筒中，“你拿着，回去叫林屠户给你做点好吃的。太阳落山了，晚上路不好走。”
不仅瘦，还很温柔呢。
香珠有点喜欢她了。
她接过竹筒，道歉：“上次，对不起，我不该抓你的。你那么瘦，抓一下就要断了。”
“没那么脆弱，快回去吧，下次想找我玩，就早点来。”
噢，还特别大度，一点也不记仇。
和小心眼又调皮的她简直毫无重叠之处。
香珠跑回了家。
家里空荡荡的，除了亢奋的猪叫没别的。
林长云不在家。
“去哪里了呀……”她饿了。
林长云拎着一袋子糕点进来，只和她进门差几步。
香珠看到甜糕，什么不开心都忘了，狼吞虎咽起来。
林长云坐在一边静静地瞧着，时不时为她拂去脸上的食渣。
她眼睛一弯，甜滋滋地笑着，“林叔叔，你跟着我去啦？这甜糕好像就是刘寡妇旁边的那家。”
什么也瞒不过她。
林长云的手指一顿，“这次算了，下次别再自己跑出去了。”
“为什么？”她不以为然。
“南朝随时会派探子来，他们打不过我，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夺过糕点，“别吃了，一会还要吃饭。”
香珠有点不乐意。
林长云的作息极其刻板，吃完饭就要睡觉了，她还没玩够呢。
她坐到他的腿上，不意外男人又变僵了，她得意偷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晚点吃嘛，再玩会，再玩会……”
“还想玩什么？”他心不在焉地捏着她的肩膀。
衣领因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点点颈下的肌肤，林长云屏住呼吸，贪婪地盯着那一块。
香珠垂眼看了一下，拉紧了衣襟。
林长云失望地抬起眼帘，正撞上香珠天真懵懂的眼神。
明明都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她居然还是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的手指下移，“伤还疼吗？”
想到他弄出来的伤，他还是自责。
好在香珠并不怪他，好乖的孩子。
香珠脸色有些古怪，“你知道的呀，早就不疼了，我刚跑回来的。”
最初都不太能动，他既然跟着她跑了那么远，就应该晓得她好了。
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林长云不自然地红了脸，“那上次，你喜欢吗？”
“哪次？”香珠眨了眨眼，“是河里那次还是你发脾气那次？”
落叶被卷动着，在地上摩擦出声音，林长云望去，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在微幅摇摆，他抱着她站起，“……起风了，进屋吧。”
小脚在不安分地晃动，踢到了坚硬的东西，香珠低头看去，林长云却挑起她的下巴，面色赤红，“别乱动。”
“我踢到刀杆了。”她盯着他，“你当心你的刀伤到我。”
她真的不懂……
林长云叹息，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也熄灭了。
他将她放在床上，摸摸她的头，“乖一点。”
他去做饭了。
香珠趴在炕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林长云身上藏的那把刀。
他的刀从不离身，哪怕是枕下也有一把，看来他真的经常遇刺。
南朝人也太执着了，明明进关那么艰难。
林长云有那么重要吗？他已经不是个将军了，只是个屠夫，勉强度日。
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呢？换个目标不好吗？
香珠很迷茫。
饭间，香珠突然问：“林叔叔，我是不是该走了？”
她的伤已经好了。
林长云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想好了以后去哪里？”
“没有……”她蹭了过去，神神秘秘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愿望？”
林长云放下碗筷，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是什么？”
香珠把双臂张开，夸张比划，“以前希望能用这么大——的盆吃饭！”
林长云一本正经地指正她：“香珠，没人能吃得下这么多，也没有那么大的盆。”
香珠气他领悟不到自己表达的关键，“我是说，我只想吃饱饭！吃饱饱的！”
林长云无奈地摇头，继续吃东西，“以后有我，你不会再挨饿。”
他可怜的小狗，愿望竟是这么简单。
香珠闻言，乖依地靠在了他的臂膀上，双眼亮晶晶的，用脚踢着他的小腿道：“但现在我的愿望变了……”
林长云宠溺地看向她，“能不能一次说完？”
“你猜呀，你猜猜，我现在想要什么？”
林长云想了想，也张开了双臂，忍俊不禁，“那可能是用这么大——的盆吃肉吧。”
香珠脸色变了，打了他一下，但她点力气，打在浑身肌肉的林长云身上犹如情人抚摸。
“我说真的呢！你好好猜！”
林长云微低下头，十分温柔地看着她，“我认输了，请聪明的小乖乖告诉我答案。”
香珠挑眉，如此顽劣的模样在林长云的眼里也变成了可爱。
她眸光闪了闪，林长云便笑着，等着她说出让人惊掉下巴的傻话。
但她猛然贴上他的唇，只轻轻亲了一口就撤开了。
林长云愕然，她亲过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火焰般滚烫，他愣愣地以手触摸，却又烫到了般收回来。
香珠捂着脸，羞涩地说：“就是这个……”
林长云久久没有动一下。
香珠困惑地抬起眼睛，“你不感动？”
不对呀！他不应该很激动、很兴奋吗？
林长云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喘气，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他感受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冲动。
“你想要这个？”他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只是这个？”
香珠点点头，但她的表情有些后悔，林长云看出来了。
他不自觉凝眉，“为什么后悔？”
觉得他不会顺着她，还是只说来玩玩？
香珠皱起了脸，垂眉耷眼的，“因为你不会答应的。你不想要我，昨天你还去找了要收留我的人家呢……你还是想把我送走，是不是？”
林长云无言以对。
香珠看着没心没肺，实则什么都知道，他昨天带她去镇子上，以为自己做得已经足够隐秘，毕竟他不希望以后南朝人会打听到她的去处，在她身上做什么文章。
可她还是发现了。
林长云无法形容此刻心里的感觉，像是最柔软的地方被这莽撞的狗子咬了一口，他很疼，但他没办法去责怪她。
可怜的小狗狗又知道什么呢？下一顿饭有没有足够多的肉罢了。
“我身边太过危险，你不适合在这里。那户人家很好，你大可去他家享受荣华富贵，以后顿顿有肉吃。”
他看着香珠，也不知道自己在盼望些什么。
他的五官凌厉而刚硬，但他的神情又柔软温和，似乎对着香珠，他总是不舍得像对别人一样漠然无情。
香珠并没看出他眼中的眷恋不舍。
她拾起筷子，带着哭腔道：“嗯……我都听林叔叔的……”
林长云苦涩地叹息。
他发现了，自从有了香珠之后，他的叹息变多了。
这一夜小狗又不肯和他贴着睡了。
她双手抱胸，背对着他，等他来哄。
但林长云也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注意她。
她气得锤床，林长云还是没反应。
她哼了一声，身子一滚便滚到了男人的身上，捧着他呆滞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转眼又换上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林叔叔……”
“你不想要我，我不怪你……”
“可我好想你，想河里那天，你再疼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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