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终章

后来，黎悦看了《彷徨》，找到那篇文章，《在酒楼上》。里面是这么写的：“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吗？

        但后面又写了：“‘但是你为什么飞回来的呢？’‘也还是为了无聊的事。’”

        所以……那是无聊的事吗？

        哪些部分才是真的？

        时间将那些针锋相对慢慢抹平，将坏的记忆渐渐剥离，她开始记不清那些细节。记忆最后的模样，变得美好，让人怀念。

        她甚至开始自欺欺人地想，会不会，自己才是那个被替代的人？会不会，其实他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会不会，他认为那句“我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于是，他说“也许吧”，模棱两可，让这个故事体面地结束？

        如果她当时问他……

        时过境迁，还是想问他。幻想他会如何作答。怕他说假话，又怕他说真话，更怕他早已经忘却。只有她还这样揪着不放。

        又想到他早已成家，有些话，再说已是不合时宜，有些话，是再也不能说出口的。

        她看《情书》，少年将少女的肖像偷偷画在借书卡后，她泪流满面。

        她看《东邪西毒》，里面说：“我曾经听人讲过，当你唔可以再拥有嘅时候，你唯一可以做嘅，就系令自己唔好忘记。”

        二十七岁，她爸催她赶紧找对象，让她去相亲，黎悦不愿意，她爸恼怒道：“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挑三拣四的，你以为你条件很好吗？都快三十了！眼光还那么高！看看到时候有谁肯要你！你想一辈子赖在家里吗？”

        挑三拣四？对方学历不如她，工资不如她，家庭条件不如她，就因为是公务员，所以就觉得她远不如对方？不结婚就是没人肯要？

        黎悦的声音颤抖：“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你觉得我……你觉得我年纪大，又没用，是不是？”

        她爸别开脸：“有些话，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不用说的那么明白！”

        泪水滑落脸庞。

        黎悦咬牙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这辈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赖着你！”

        第二天，黎悦搬出了家。

        “就因为这个你就搬出来了？”同事问。

        “冰山一角罢了。研究生毕业非得让我考公务员，我不肯，他说早知道就不让我读研了。我都无语了，我说当初是你说家里不等我挣钱，让我能读就继续读，我才赶紧报名复习的。结果他说当时是以为我会考公务员，所以才叫我读的研……哎，说的话可难听了，我就不学了。”

        “你爸还挺绝。”

        黎悦无奈地挑眉笑笑。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像没人追啊。”

        “哈哈，我大学毕业就异性绝缘了。”

        “哎，我一看你就是那种，非得要漫长的追求，才会点头答应的人。”

        她想了想，好像真是。可是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那么多漫长的追求？msn都不运营了……

        她忽然很想说说她和张辰的故事。

        故事讲完，自己总结道：“或许，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是输的那个人。”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啊？”黎悦惊讶于同事的关注点。

        “你的故事里从来没有说你喜不喜欢他。”

        黎悦摇摇头，盯着杯里的水果：“那已经不重要了。”

        适时的沉默后，同事转移了话题：“诶，你不说看中了一套房子嘛，在哪个位置啊？”

        “哦，江东路。”

        “江东路？”

        “怎么了？”

        “那不就是1中那片吗？你刚说的故事里的男主角，不就是1中毕业的吗？”

        黎悦恍然：“对哦。还挺巧。”

        她笑起来。

        ——

        黎悦又梦到了张辰，梦里的他们聊着不着边际的话。他们走到一个地方，两边的植株比人还高，在黯淡的天空下，些许阳光破空而来。她说好美，他说是吗？她说她要拍下来才行。那些植株长得像墨绿的芦苇，她的手拂过叶子。一群小学生欢呼着跑过，镜头拉的很长，瞬间定格，仿佛一阵风呼啸而过，如同他们呼啸而过的青春。她突然很想抱他，但她知道不能。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她与他，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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