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嘴上是说着答应了陆遥的请求，但要从何下手，姜意有些苦恼。

        她绕过几个弯，来到了谷府的地下室，这里气温冷若冰窖，正是存放尸体的合适地方，姜意走下阶梯，便看见了正中心躺着的小男孩。

        陆遥说：“虽然我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了，但蓝星可能会看见什么过，毕竟，他是因为跑来提醒我，所以被割喉的。”

        他声音带着一丝怀念：“他是很好的孩子，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

        那天晚上，陆遥从后门偷偷翻墙进来，因为陆老爷对他管控严格，有时陆遥溜出去后，便会玩到月上三更才回来。

        他轻轻落地，却发现此刻的陆府相比往常，有些沉默到诡异的氛围，空气中还有些淡淡的腻香，香到令人作呕，陆遥不作他想，扭了扭因爬树酸痛的手腕，抬脚边要向前厅走。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来，平日府里他最喜欢的小孩子蓝星正摇摇晃晃朝后门跑来，蓝星是陆遥表姐生的孩子，如今才八九岁大，却是这一辈最稳重聪明的孩子，他一看到陆遥，便猛烈地冲上前，拉着他往后门深处走。

        陆遥一头雾水，还以为蓝星是同他玩什么游戏，他笑着说：“今日哥哥很累了，明日再陪你玩吧。”

        蓝星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拽着他向前走，陆遥眼尖地发现，他的衣服上，有些还未干涸的血迹，刺眼地染在白衣上。

        他一下子慌了，停住脚步道：“蓝星，你衣服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后院有几处井水，越是临近，气温便越潮湿阴冷，陆遥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边只有细微的风声和蓝星的喘息声，而蓝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拉着他往前走。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蓝星小小的身躯抖动着，奋力将陆遥推进了角落的隐蔽处，他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便像一只小兔子一般，突然冲了出去。

        陆遥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起身抓住蓝星的手，而蓝星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着想要将他再推回去，平静的后院被一串脚步声打破，蒙着脸的李远缓步走来，长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红色血痕，带着地狱般的气息，他看见两人别扭的模样嗤笑一声：“好一出兄弟情深。”

        李远的目光从陆遥疑惑地脸上移到蓝星身上，对上小男孩的目光道：“不过，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你。”

        他慢慢用手帕擦着剑身上的血珠，有些嘲讽似地开口：“我需要一个传递陆府遭遇的活人，他的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李远高傲地打量着陆遥，“一个草包，能掀起什么风浪，能活下来估计就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蓝星的拳头握紧，如小狼崽般狠厉地看着李远，陆遥就算再迟钝，此刻也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眼前的人释放的灵力威压，让他这个连引气都没有入体的人，头都抬不起来，何况是反击。

        李远剑峰一转，刀光残忍地划过。

        陆遥瞳孔极速睁大，愤怒地看着黑衣人，手指在地上抓破皮血肉模糊，却被李远再次释放灵力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星一点一点逝去。

        姜意称重地取下蓝星身上的符咒，死后未超过三天的死者，可以用符咒回溯短暂的过去。

        在这段记忆里，自己被带进了陆遥的视角，对一切有着极真实的触感，他的不甘心、屈辱和愤怒，姜意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她揉了揉眉头，听谷如秋说，等他们整理出陆府所有丧失在火海的人后，便将他们一起下葬，还有些被直接烧成骨灰，他们只能尽力收集。

        姜意走出地下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本就想的头昏脑胀，而亲眼目睹蓝星的死亡，便如当头棒喝一般打在她头上。

        还好谷府现在人人繁忙，无人发现她的异常，姜意自己一人慢慢走回了厢房。

        正好，白日发给祝衍的传音符他已收到，并给姜意快速地回了封信，加急的木鸟轻轻啄着厢房的窗户，姜意打开窗，从木鸟的肚子里取出叠好的信纸。

        “小师妹，此事说来话长，原订购荧芝草的顾客毁约，山庄便将灵草拍卖，至于谁得到了它，我也不知，不过听管事说，买家是一位游仙散客，这还是第一次在祝曲山庄进行交易。”

        姜意拿着信纸走进前厅，其余三人都在这里用晚饭，她因为蓝星的原因，找借口没来。

        谷如秋看完信，略一思索：“按你这么说，李远买了荧芝草诱惑陆遥，然后向他打听了很多家里事，然后再一举灭掉陆府。”

        喻临风摇头：“不对，这种大家族的事情只要找几个百姓打听，都能知道个大致，他不会花这么大成本接近陆遥，只为了这些。”

        如果李远是为了接近陆遥，而花了几万玉币买下荧芝草，有些不合理，而且根据陆遥所说，李远极度缺钱，再听到他说李远出的价太贵后，便再也没有来找过陆遥，之前一直都是李远主动来找陆遥。

        姜意猜测，灵草不是他偷来的，便是抢来的。

        一旁沉默地淮安说道：“如果他缺钱，我们用钱引他出来，也许可以。”

        谷如秋追问：“具体呢？他刚屠完别人全家，现在正是小心谨慎的时候，还会出来抛头露面吗？。”

        淮安淡淡道：“这种亡命之徒未必会十分惜命，我有一方法，如果他的欲望还没停止，就会上钩。”

        -

        洛阳城，热闹的集市。

        一名妙龄少女看着远处宛若长龙般的队伍，好奇地问路人，“请问前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队？”

        路人看了看前方，了然地一笑：“你还不知道吧，自从陆府被烧后，原与陆大公子有婚约的谷小姐，被传出来克夫的名声，这下还怎么嫁到好人家，只好出来抛头露面挑选夫婿，美其名曰招募护卫。”

        旁边摊贩的老板冒出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招婿，谷家说的可是选护卫。”

        路人一脸暧昧地笑：“谁家招护卫给那么多的钱，我看夫婿都是好听的说法，其实是给谷小姐选打发时间的面首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谷如秋那个剑法，抵得上十几个护卫了。”

        老板深以为然，赞同地点点头。

        这可正是冤枉了谷如秋，自从陆景死后，她只是礼貌性伤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因为婚姻的泡汤高兴地快上天，谷府的侍卫也没正当理由约束她了。

        此刻谷府侧面口，乱哄哄地人群挤来挤去，谷如秋在最前方，一脸无聊地望天，“我说，这什么时候才能完，我还想晚上练会剑。”

        喻临风在木桌底，他也有些心痒痒想拿剑，喻临风偷偷拿着李远的画像对照眼前的人，有些失望地说：“再忍忍，今天才是第一天。”

        谷如秋不解地说：“不就是选个护卫，值得这么多人前来吗？”她指着前方的一位头发半百的老人说：“他也是来报名的？这…他能护卫什么？”

        喻临风有些心虚地点点头，毕竟姜意交代过，千万不能对谷如秋说实话。

        昨日淮安提出计划，便是假接高薪招聘护卫之名，引出李远，陆谷两家是世交，陆家刚遭难，谷老爷在意自己女儿的安全，给她招十个八个护卫，非常合理，不会引起怀疑。

        何况淮安还用了些小心机，他找了几个人，花玉币让他们传播，看似谷家朝护卫实则是选夫婿，谷家家业雄厚，成为谷如秋的丈夫，诱惑不小。

        而且淮安推测，李远是个追求刺激，喜欢将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人，如果他进入了谷家，将他们都蒙蔽，一个杀人犯能自由进出受害者原亲家，会让李远有种扭曲的成就感。

        不过为了大家好，他们决定瞒着谷如秋，她本来就在结亲这件事上非常敏感，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真相比较好。

        谷府远处的百年古树下，姜意靠在树干旁，认真地看着一大群从她面前路过的侍卫候选人。

        淮安又穿上了他的红衣，抱臂在她旁边，一起盯着这些人，不放过漏网之鱼。

        一天下来，姜意的腰站的有些酸，她抬手锤了锤。这时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姜意索性坐下，继续沉默地看向远处。

        淮安眸光动了动：“你在为陆府的事情心烦吗？”

        他声音不大，如不是修士耳聪，这句话恐怕会和着风声飘过去，姜意侧过脸看他，夕阳朦胧之下，淮安的红衣染上了一道金边，有些像池塘里的锦鲤。

        姜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很快地掩饰过去：“有一点，比起陆府的遇难，我其实更在意什么样的仇恨，才能使一个人迁怒那么多无辜的人。”

        淮安也坐下身，和她肩并肩靠在树干上，他道：“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可能只是单纯为了钱，凶手的心理，我们是不能理解的。”

        姜意点点头：“也许吧。”

        从淮安的视角看去，姜意的侧脸轮廓被日光染的朦胧，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淮安盯着姜意沉思的模样，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姜意突然出声：“我看他们进行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淮安忽然移开视线，有些掩饰地摸了两下鼻子道：“嗯，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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