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14、
沈翊好整以暇，抱着手打量孙鹏海。
“你说你跟小鱼在谈恋爱？”他语气略带不屑，笑声从鼻腔喷出，“意思是她在跟我恋爱的时候劈腿了你？”
“你”字咬得很重，似乎把他自己和孙鹏海作比较都是一种折辱，轻蔑的意味呼之欲出。
孙鹏海下颌愈发紧绷。
你渐渐意识到沈翊的意图——激将法。
你心领神会，戏精上身，挽住沈翊的手臂，刺激孙鹏海：“你说你跟我恋爱，可是我们微信总共就说过两三句话，电话记录更是一条都没有——就算你暗恋我，你觉得有他在，我看得上你吗？”
孙母：“你说什么呢？！”
你一撩头发，故意笑得特别灿烂，眼神在沈翊和孙鹏海之间来回打量。
“要不要拿个镜子给你照照？”你满是恶意地对着孙鹏海说，眼光挑剔地扫视他，“我男朋友这么帅，又是警察，你觉得我会喜欢你？你挺会做梦的。”
想到外联部的晚会，你又故意问：“你拿到了外联部的参会名单吧，你以为我会去做那什么礼仪小姐？趁机进我家……”
你的大脑在紧张的时候反而运转的更快，隐约地，你好像抓到了一个重要的猜想——晚会是临时定的，孙鹏海去你家时间和公布名单的时间卡得很紧，他是提前知道的？又或者他能掌握你的行踪纯属巧合，跟那份名单没关系，只是你乱猜了吗？
孙鹏海两手攥得死死的，嘴巴紧闭，打定主意不吭声。孙母也拉着他的手，使眼色克制他的冲动。
你注意到他眼角余光一直落在你和沈翊肢体接触的位置——沈翊应该也发现了，他抬手揽住你的肩膀，把你整个人拉进怀里。
你敏锐地感觉到，孙鹏海看你的眼神有一种……占有欲，他很介意你跟沈翊的接触，但碍于在警局，他说的话都会成为证据，不敢随便开口。
得逼他说话。
“你猜小鱼为什么从学校搬出来，”沈翊紧盯着孙鹏海的脸，用一种你觉得十分陌生但帅气十足的恶毒语气攻击他：“因为她发现学校里有恶心的视线在跟踪她，有一个猥琐胆小的变态一直在她背后偷看——连一句话都不敢主动跟她说。”
你接下接力棒，指尖慢悠悠地绕着头发：“亲爱的，其实我也不是因为害怕才搬出来啦~”
沈翊的肩膀抖了一下，你顿住，想起他似乎格外低的笑点，不由得懊恼自己的用力过度，演的太过了把他逗笑了就坏了。
“咳…我主要是想跟你住在一块嘛，你看咱们门对门，约会多方便啊，天天都能见到，而且遇上变态，你也可以保护我——”
孙鹏海猛地站起来，伸手就要抓沈翊，你反应极快，拉着转轮椅朝后退了一大截，再回头看孙鹏海抓的位置和高度——不偏不倚对着脸。
你怒火攻心，起身抓了支笔就砸过去：“你他妈有病啊？！你这是袭警！”
方警官带人进来控制住孙鹏海，孙母眼看不妙，立马坐倒在地，大哭小叫：“警察怎么还打人呢！警察打人啦！”
你扭头去看沈翊，慌乱地检查他的脸和上身。
“怎么样？他抓到你了吗？没事吧？”你的手在沈翊脸上摸来摸去，沈翊好笑地拨开你的手。
“趁机占我便宜？”他眼角上挑，玩味地说。
沈老师还沉浸在戏里……你缩了一下手指，眯起眼睛，掐了一把他的脸。
“对啊。”你收回手，面色稳如泰山，管他什么戏里戏外的，你咬着重字：“占我男朋友便宜，不行？”
表情不动如山，心里小人吱哇乱叫。说的就是你。
那边方警官咳了一声，制止你们旁若无人的举止。
你回神，孙鹏海眼睛瞪着你，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变得很嘶哑：“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他哪里比我好？！”
那痴狂疯癫的态度令你忍不住退了一步，沈翊把你拉到身后。
沈翊：“你喜欢她什么？她喜欢吃什么菜？衣服爱穿什么色系？你连她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他说的太笃定，你不由得思考，沈翊知道你的生日？喜欢的菜和偏好的颜色可以观察出来，生日是怎么知道的？
孙鹏海：“我喜欢你七年了！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你为什么看不见我！”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说过你不喜欢警察的！你说过你讨厌警察的！我为了你放弃了考警校！你怎么能跟警察在一起——”
他越吼越激动，你反而平静下来。
一个疯子而已。
你抱着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我跟你根本不熟，你从来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如果不是你考到我们学校，我甚至记不住你的名字。”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不来追求我，反而做个阴暗的臭虫跟在我后面，悄悄地偷窥我，偷了钥匙进我家。”说到这里，你又觉得恶心。
“你对着我的鞋子……然后你跟我说你喜欢我？你不考警校跟我有什么关系？把自作多情当深情……”你微微俯身，看着他仍长着青春痘的青涩脸庞，宣判道：“你只让我觉得作呕。”
孙鹏海的脸被压在桌上，爆发之后，他反而哭了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根本懒得看他。
不管孙母怎么胡闹哭叫都没用了，孙鹏海承认了所有指控，原本不成立的盗窃罪也因为他主动交代拿了你几件内衣出现转机，他胆子很小，那天确实挑你不在家的时候进去……但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在门口留下了dna，匪夷所思。
沈翊又陪你熬到半夜，你签完字回来，他正仰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你把速溶咖啡放到他面前，整个人砸进椅子，颓废地长叹一口气。
“恍如隔世……”你喃喃道。
沈翊侧头看你，嗤声。
“才三天，怎么就隔世了？”
你咂嘴：“经历得太多了嘛，前半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儿……”
沈翊直起身，喝了口咖啡，才慢悠悠地说：“跟警察接触的话，以后很难不碰到这种事。”
他好像很在意刚刚孙鹏海说的“你讨厌警察”。
你挠了挠眉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沈翊神色淡淡的，完全没了之前好像戏精附体的张扬，看来真的是累了、心情不好了。
“我没讨厌警察。”你期期艾艾地滑着椅子凑过去，捧着脸卖萌：“沈老师~”
他好笑地推开你的脸，“做什么？”
“观赏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的沈老师呀~”
沈翊叹息：“你这性格……”
“啊？我性格怎么了？”
“性格太好了，这么阳光，恢复力强，什么事都吓不到你。”他嘴里的夸赞不要钱似的往你身上砸，眼角带笑驱散了他神色里的倦意。
他笑起来真的很稚气，苹果肌微微鼓起，像个天真的小孩子。可他又是个很能给你安全感的成年男人，微妙的反差感灼烧你的胃部，让你心跳加速。
你不知是第几次躲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做作地捂脸：“你再夸我就要飘了。”
沈翊摇摇头，他已经习惯了你时不时不正经的风格。
“沈老师。”
“嗯？”
你咬住嘴唇，虽然很犹豫，但还是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警察吗？”
你是很直白的人，不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既然喜欢他，就肯定会向他坦白想法，也不会憋着话不说造成误会。
沈翊“唔”了声，疑惑道：“你不喜欢警察吗？”
你回道：“我父亲就是警察，我肯定不会讨厌……”
不对。
你愣了一下，他说的警察好像是他自己……
你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不是幻听。
你长嘶了一口气，滑着椅子退开，背对着他，试图保持冷静。
沈翊噗嗤一笑：“你干嘛呢？”
你闷声闷气地答：“诡计多端的男人……”
他干脆过来捋你的头发，像撸猫一样顺毛，手指划过你的颅骨，激起的鸡皮疙瘩一路蔓延到指尖。
你回首抗议：“你——”
沈翊笑盈盈地拿开手，俨然一副管撩不管埋的姿态。
他心情真的肉眼可见的变好，此刻弯着眼睛欣赏你的局促，愉悦的表情都快溢出来了。
他嘴唇动了动，做出一个口型。
【亲爱的】
你恨不得以头抢地。恨不得坐时光机去半小时之前阻止自己过度表演。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
可是话题怎么会歪到这里来！你本来只是想坦白关于不喜欢警察的言论而已！
你手舞足蹈，两手比划着想要解释。
“我不是、没……那个……”
你闭嘴了，放弃挣扎。
怎么解释呢，你不喜欢警局是真的，喜欢他是真的，刚刚偷偷叫他亲爱的有私心也是真的。
沈翊对你总是这么游刃有余，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拿捏你。
你很信任他，他有令人信赖的资本。他很温柔，做事不紧不慢，待人温柔得体，你知道这样的人其实心是很冷的，温和只是一张面具——偏偏他对你没什么距离感，对你来说这就是偏爱的信号。
你没法不对他有好感……尤其在知道他是个警察后。
“我没有不喜欢警察。”你蔫蔫地道：“我爸、我亲爸是因公殉职的，我只是觉得警察工作很危险，没有不喜欢。”
倾诉欲又一次猛涨，你断断续续地说起小时候每年暑假来北江，都被爸爸一个人丢在警局的事儿。
他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父亲，你知道他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给你父爱，可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出行，你总是会被抛下，有时候是在警局的大厅，有时候是在游乐园的中心，有时候是在商场的儿童走失处。
九岁那年，他办案受了重伤，差点没命，把你吓得够呛，妈妈气疯了，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来过北江。
直到2013年，你们接到了他殉职的消息。
“你说巧不巧，他下葬那天是我的生日。”你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知道你的虎牙很可爱，方便你掩盖悲伤。
“小孩子比较容易忘事，加上他只有逢年过节才打电话，问我学习怎么样了，长高了没有……太陌生了，他都快成陌生人了。警局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爸。”你无不轻松地说，仿佛在描述的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工作狂刑警悲剧的一生。
“所以我只是不喜欢警局，这里的气氛老让我想到小时候……”你挠着头，深觉自己情绪过于不稳定，想快点结束对话——你已经把老底都掀给沈翊看了，再说下去恐怕会惹人烦。
可是你一抬头，就看见沈翊用一种难过的眼神看着你，他在难过。
那种悲伤的心情透过他的眼神，照进你的心。
忽然之间，父亲悲哀的一生化作了一声叹息，穿越了时间，落到你耳边。
你并不是不爱你的亲生父亲，只是和他相处时留下了太多遗憾，你没能听到他讲完他办过的大案，没在游乐园跟他登上过山车一起欢呼尖叫，商场里的公主裙他还没来得及付钱，就因为接到电话转头离开。
父亲留给你最深刻的回忆，是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作为一个警察，他的人生有太多来不及，他别无选择。
“我……”你张了张嘴，说出了那句话。
“我很想他。”
旁人都以为你离开父亲时太过年幼，所以对他没什么感情，但你记得很清楚，他的脸，他把你扛在脖子上玩闹，他穿着帅气的警服把你抱起来……
你很想他，你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沈翊张开双臂，拥抱了你，他轻抚你的头发，低声安慰：“都过去了，小鱼，都过去了。”
你的眼睛下起了雨，怎么也停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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