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回家

陆瑾下班以后，从滨江大街拐回了老宅。这宅子有年头了，还是从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内部几经修葺，完全按照他母亲江女士的喜好改装，原来的古典雕花红木楼梯被换成了现代风格的白漆实木梯，墙壁上挂着的唐宋时期的山水画和某些大家的书法也被从客厅转移到了书房，取而代之的是毕加索和莫奈的代表作以及一些现代雕塑作品。一楼的几个房间整个被打通用作客厅，江女士觉得之前的客厅过于小家子气，现在她可以在逢年过节或者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在家里举办中型宴会，几乎每个来过她家的客人都对客厅非常满意，既不拥挤又不空旷，茶几和酒柜精致而小巧，沙发椅子宽大舒适，看上去又气派又不臃肿。

        天花板的吊灯是请国内一流的设计师设计的，打开以后璀璨而华丽，水晶的光泽感流泻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二楼是卧室、浴室和健身房。江女士单独拥有一个浴室，完全按照最高标准打造，墙壁全部换成玻璃，浴缸足以容纳三个人还留有余地，音响按摩一应俱全。当然，陆瑾他爸也为自己的书房争取了一切，书房非常宽敞，除了门以外的那面墙，另外三面墙全部打了通顶书柜，正中间摆放了一张据说是民国某位将领用过的书桌，所列书籍从数学、医学、天文学、科学、哲学、文学、史学等，应有尽有，几乎是个小型图书馆。三楼的卧室也都改头换面，唯独陆瑾爷爷奶奶的卧室江女士说什么也不让动，所以这么多年还跟原来一模一样。纵使内部如何翻新，外表还刻意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痕迹，在一众别墅中独具一格。

        陆瑾把车停好，与管家王姐打过招呼，直接进了家，他回家之前和父母打过电话。此时一楼大厅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正在和父母聊天。

        见到陆瑾，江荣芝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陆瑾过去轻轻抱了抱她。

        “原来这就是陆瑾，果然一表人才，萱儿，快同陆瑾侄儿打个招呼。”

        说话的这男人40多岁，头发有些长,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能看出想尽力掩饰已经秃掉的头旋，他带一副方片眼镜，眼镜下的双眼倒是更年轻些，眼角皱纹很少，眼神也不像同龄人一般浑浊，但是鼻子很塌，因此他不得不每两分钟就推一次眼镜。嘴唇很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领带似乎有些紧，让他本来很短的脖子涨的更粗，一双皮鞋擦的锃亮。陆瑾最后注意到了他的手，这双手应该是他全身最出色的部位了，手指细且长。想必他夫人当初难免是看上了这双手。总之，他完全符合市民心目中的企业家形象。

        那位她口中的萱儿听到父亲的要求并未露出谄媚神情，她身着一袭黑色丝绸无袖长裙,大大方方地起身，对陆瑾点了点头，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陆瑾也还以礼貌的微笑，虚握了一下。

        “老陆，我就直接说吧，按理说我应该去你公司，但是我今天找的不是你，我今天要找的是陆瑾侄儿，只好登门打扰了。”

        “你太客气了，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还说什么打扰。陆瑾，这是你林志峰叔叔。”

        陆瑾挑了个离他爸不太远的位置坐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其实我今天来是专程来请教陆瑾这孩子的。”

        陆瑾给林志峰续上茶水，道:“林叔叔太客气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吩咐就是。”

        “我听说陆瑾侄儿现在供职于圣康医药，你们也知道，我也是做药企的，两年以前想着向人家外国学习，跟国际接轨，扩大公司的影响力，也学着做起了原研药，但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烧钱，年年投入几个亿，结果什么成果都没有，唉。我听说，陆瑾他们公司原研药做得不错，于是来咨询咨询。”

        陆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笑，这位林叔叔与老爸有过几面之缘，今天明显是想沾沾老爸的情面的光打探他们公司机密，陆瑾直言道:“不瞒您说，圣康早些年确实研究出了原研药索拉替尼，这种药也是目前唯一一种针对肺癌的由我国自主研发的创新靶向药。但是这个成果距今已经过去了七年。在这七年里，圣康在原研药方面跟您的公司一样，也没有任何成果出现，所以您咨询我，我也给不出您要的答案。何况，我也不知道您公司研究的是针对哪一种病症的药。”

        “那为什么做这种药这么难？我们公司的研发部动不动要钱，但是呢，什么成果都没有？我真是养了一群白痴。”

        江荣芝皱了皱眉，陆瑾只是笑笑，继续说道:“新药的研发成本本来就很高，以圣康的索拉替尼为例，药物前期试验花了四五年，临床试验和分析数据花了五六年，总共耗时约10年，花费约18亿才做出这个药。那个时候我在圣康还只是个小助理。更不用说有的外国药企每个新药甚至需要40亿美元，您要是不想继续投入，及时退出也是可以的。”

        林志峰皱了皱眉，心里暗自计算着。

        “当然，我知道林叔叔起家这么多年，家底颇丰，我只是希望您认清这条路上的困难，现在这个当口，如果哪一家公司宣布研发创新药，立刻就能赢得患者的心，被视为民族栋梁，然而如果年终财报上被公众发现研发投入太少，恐怕不太好看，多年积攒的口碑也会受到影响。”

        陆瑾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可能跟林志峰说圣康的窘境几乎跟他的公司一模一样，但是这么多资金雄厚的药企都在打退堂鼓，他多少有些悲哀。他一直梦想着能靠自己的团队独立研发出一种针对罕见病的药，但别说罕见病，就连针对肺癌这种高发疾病的创新药，能舍得出钱投入研发的药企都凤毛麟角。他没法用“业界良心”“患者的希望”这些鸡汤鼓励亏了十几个亿的林志峰，但是，唉。

        林志峰思索了一会儿，面容苦涩，“看来还是得做国外药的仿制药啊。”

        陆放挑了挑眉，他明白此时林志峰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有意挑起另一个话题，哈哈一笑道,“我一个盖房子的，不了解你们这些高精尖领域，你们说的什么创新药、仿制药，我就和你嫂子前两天看电影才头一次听说。”

        陆瑾一看他爸的眼神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他强行打断了他爸爸频频看向他和林萱的目光，迅速对他妈江女士说:“妈，我一会儿还有事。”

        江荣芝瞪了陆瑾一眼，顺着话接道:“说话说的时间都忘了，林总，萱儿，你们就留下和我们一起用个晚饭。有什么话咱们饭桌上再谈,我这就让王姐去准备晚饭。”

        林志峰看看自己的女儿，又瞧瞧陆瑾，正想答应，林萱此时却突然笑着说道，“出门之前，我妈妈特意叮嘱我爸爸早些回家，最近爸爸工作太忙，一直没什么时间陪着妈妈。老太太可不愿意来着着。”林萱突然这一番话明显惊讶了其余几人，她坐的端端正正，不声不响，以至于旁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她笑的谦卑又坦荡，修长的脖颈拖着一张白净的小脸，看上去真诚无害。

        既然林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江荣芝也不好深劝，临走之前林志峰让林萱和陆瑾互相加了微信说是日后方便联系。

        待送走林志峰以后，陆瑾可算伸展四肢活动了一番，他早坐的腰酸背疼，苦于礼节只得像被钉在沙发上一般僵着身子。外面天朗气清，微风轻拂，陆瑾从落地窗注视着院落中流动的清泉，他本来有事才会老宅，然而此时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恨不得开车去四环外跑上两圈，那是一条出市的路，附近没什么住户，若是能在那宽阔的马路上极速狂飙，该有多好，光是想到这些，陆瑾的心都快活得要飞起来。早春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清香而迷醉，他狠狠地嗅着。天色尚早，落日未落，天色的瞬息变换都弥足珍贵。

        就在这时，他肩膀搭上了一只胳膊，“小子，回家有什么事求你爹？”

        陆瑾还在想象中驰骋，眯着眼睛许久才答道，“你不是都猜到了。”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知道开个公司得多少钱？要是光给你们那公司投点钱买点股份倒也罢了，但是开公司，你不适合。”

        “那你先借我点钱，我现在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

        “借你？什么时候还？”

        “等新药上市就还。”

        “怎么还？”

        陆瑾拍拍他爸的肩膀，神秘地笑笑，“买我们的股份。”

        “你们的股份？你们股价都跌成什么样了？白给我都不要。”陆放一脸嫌弃。

        “您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必须要有长远眼光，虽然我们公司现在股价很低，但是一定会涨起来的。”

        “你对你那个什么药就那么有信心？”陆放半信半疑。

        “我这五年的心血，加上前辈的，一共十几年的心血，都在里头了。”

        陆放最后也没同意，“我把钱直接打到你账户上，你要是想买你自己买。”

        陆瑾打了个响指，“一言为定。双倍还你。”

        “先给你打一部分。”

        “为什么？”陆瑾愕然。

        “有对象了再打另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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