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夏虫语冰

盛轩推门而入，见屋内布置简洁雅致，各处摆着几盆姿态不同的兰草，暗香袭人，而那白衣少女躺在榻上，脸上隐隐发黑。

他察觉有异，走到近前一看，见白衣少女脚边正趴着一只硕大的紫蝎，那蝎子被人惊动，瞬间沿着榻缝消失了踪迹。

他管不了许多，飞快撩起少女裙边，找到腿上被蛰的地方，用嘴吸出毒液，吐在一边。

还好被蛰时间不长，片刻后，少女醒了过来，回想起被蛰的情景，又看到地上的毒液，瞬间明白过来，让盛轩从边上柜子的一大堆小瓶子中找出一个黑色的，接过来倒出两颗药丸，咽了下去。

盛轩见屋子中间桌子上放着茶壶，忙倒杯水奉上。

少女接过杯子，喝了口水，虚弱道：“是这山上的紫王蝎，本来早有防备，许是昨天施针太累了，疏忽了......”

盛轩明白过来，抱歉道：“是我连累神仙姐姐了。”

少女漠然道：“我不是什么神仙，我的名字叫做慕语冰，自小跟着师父无涯子住在这山中，三年前师傅出山后再未回来，就一人住在这里。”

庄梦蝶《南华经》有云，夏虫不可语于冰，此名甚妙，盛轩暗想着。

他环顾四周，又见屋子正中悬着一幅画像，上面画的是一个男子，负手而立，发髻高挽，丰神俊逸，衣带当风，飘逸洒脱，一边嘴角还微微挑起，似在对这世间的一切苦难艰辛和尔虞我诈，均报之于轻轻一笑。画像笔法细腻，形神兼备，看的盛轩心驰神往。

“这是我派祖师庄梦蝶的尊像。”慕语冰与盛轩互相施救后，对盛轩更增了几分信任，说话也无初见时那么多顾虑。

“庄梦蝶？可是百年前八岁遍读诸子百家，十二岁仗剑击败天下第一高手李不然，十六岁率夏军大败四国联军，后弃官而去，游历天下八荒，尽得三千大道的庄梦蝶？”盛轩惊道。

“正是。”慕语冰平静答道。

“神仙......慕姐姐，我曾读庄梦蝶的《南华经》、《八荒志》，书中所言种种令我眼界大开，心向往之，没想到慕姐姐竟是他的传人。”盛轩正色道。

“据师父说，师祖确是千年不世出的奇人，淡薄名利，终生寄情于山水，遨游于天地，逍遥一生。”慕语冰幽幽道。

慕语冰说完，轻咳了几声，盛轩知她需要休养，便要告退。

慕语冰又道：“你经我施针，虽已无大碍，还需再休息一天，等我恢复，或许有法助你，你且先行去吧。”

盛轩退出门外，轻轻关上房门，来到院内，掬起一捧泉水喝了一口，水质甘洌，沁人心脾，又洗了一把脸，整个人感觉清爽无比，扭头看见大银杏树下那只机关狗仍在不停来回走动，心中好奇，走上来仔细观看。

见这玩意儿主体是用橡木制成，关节处为金属打造，身子中空，似是装的机关齿轮之类，研究半天，颇觉精妙，又想起昨日为自己端药的木人，更惊叹慕语冰的才智高绝。

盛轩见院子角落上堆着的木柴已不多，便拎起边上的斧子，到院外寻了一处树林，砍了几颗矮树，拖到院外，劈成柴火，又仔细把柴火抱入院内，整齐码好。

待到弄完，已近黄昏，这院子虽坐落在云雾峰半山，却高于周边其他拱卫的山峰，视野开阔，此时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映红了周边的云彩，显得壮丽绚烂，令人心胸开阔，忘却烦忧。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盛轩想起《南华经》中语句，此时方才领悟其中真谛。

屋门开了，慕语冰出现在门口，刚好听到盛轩所言，又看到院中角落里整齐码好的一大堆木柴，心中欣然，脸上却仍是如水般平静。

盛轩听见门响，擦擦脸上汗水，看到慕语冰脸色已恢复如初，喜道：“慕姐姐，你好了，真是太好了。”

慕语冰听到这两个好字，又见盛轩至诚的眼神，心中慰藉。

她自小便在这山中隐居修行，极少与人打交道，早已形成了淡泊冷漠的性子，昨日遇到盛轩，相处下来，被这个少年执着质朴所动，平静的心中微微泛起涟漪，嘴角不经意挑起，又旋即放下。

盛轩见神仙姐姐莞尔一笑，那笑容虽仅有刹那，却足以颠倒众生，也不由呆住了。

慕语冰道：“嗯，你随我来，我有一件东西或可助你登峰。”

盛轩缓过神来，应了一声，随慕语冰进入屋内，见兰花盆旁边多了一个封好的琉璃瓶子，里面关着几只紫色的蝎子，同早上盛轩看到的一模一样，盛轩心中好奇，却忍着未问。

慕语冰看出来，解释道：“这些毒物山中常有，我用幽明香将它们引出，圈在这瓶子里，以防再伤人。”

“师父曾按照祖师留下的绘影图形制作了这飞翼，传说祖师就曾靠这飞翼御风而行。”慕语冰纤指指向书案。

盛轩看去，见上面放着一个一米长、半米宽高的古朴盒子。

“你带上盒子，随我到院中。”慕语冰说完先行出屋。

盛轩不敢怠慢，拿起盒子，觉得比自己所想要轻上许多，小心翼翼捧着，随慕语冰来到院中。

慕语冰来到盒子前，两手分别按动盒子两侧的机关按钮，只听清脆啪的一声，随之机括齿轮转动，瞬间一只两米多长的飞翼展现在两人面前。

慕语冰道：“这飞翼是用昆仑山所产华黎木制成，这种木质轻若鸿毛，却坚韧如金，上装有机关可控制飞翼方向和速度，你可试试。”

盛轩喏了一声，将手臂套入飞翼下的臂环中，慕语冰又教授了他控制方向和速度的方法。

盛轩一学即会，不一会儿便可顺利操作飞翼起落。

慕语冰见盛轩上手如此之快，暗叹这少年天分极高，是个可造之才。

盛轩如同鸟儿般驾着飞翼，心中欢喜，正练的起劲，却听慕语冰言道：“不过这飞翼要借助风力滑翔，要想向上直冲天宇，目前还是不能。”

“不过我也曾有过攀上峰顶的念想，师父设计了飞天火桶，可助力这飞翼。”慕语冰又道，“不过，先要向你言明，用这一器物，有很大风险，因这火桶需灌装火药，药量需拿捏的十分精准，少则推进不够，多则可能爆炸，使用者怕是要粉身碎骨。”

盛轩未多思虑，坚定道：“事因难能，所以可贵。为救姑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绝不言弃。”

慕语冰长期避世生活，孤僻冷漠，但当听到他可以为另一个人不顾一切时，心头还是莫名微微一颤，又道：“晚上我再拿捏一下药量，明早装上，就先如此吧。”

盛轩忙道谢答应，慕语冰旋即转身，回屋去了。

夜半，盛轩躺在檐下，山风吹动檐上挂的琉璃风铃，清脆悦耳的铃声响动，拨动着盛轩的心弦。

想到神仙姐姐就这样一个人在这空山幽居，脱离尘俗，与世无争，也许会有时欢喜，有时忧伤，有时寂寞，却无人诉说，只是伴着冷清，独自岁月，不禁为她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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