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疑心
埃丽卡兰谢尔确实是一个工作认真不划水的好员工，至少她在来到哥谭后表现出来的模样是这样的。
她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没有社交，没有娱乐，也没有朋友。唯一跟她走得比较近能多聊上几句的，是一位住在公寓一楼的独居老人。老人双腿瘫痪，只能依靠轮椅艰难行走活动，她偶然遇见过一次后，便一直对他多有照顾。
就这一点来看，埃丽卡还是一位性格善良乐于助人的女士。
但蝙蝠侠仍旧觉得古怪。
红罗宾说：“她确实有点问题。”
他递给蝙蝠侠另一份资料，有关于埃丽卡来哥谭之前的事情。与她到哥谭后的资料相比，这份资料由于各种因素的限制会粗略很多，但他们还是能从中提炼出不少有效信息。
“她改过两次名，原名玛利亚艾森哈特，德国犹太人。年少时家人死于恐怖袭击，唯有她幸存了下来。成年后改名为艾玛兰谢尔，一直活跃在反恐组织中，身手相当不错，擅长各种枪械。”
“半年前她在一次反恐活动中身受重伤，被送去意大利治疗调养，之后很快就从组织中除名。治疗结束后来到美国，以埃丽卡兰谢尔的身份出现在哥谭。”
稍稍停顿一瞬后，红罗宾坦然评价：“单从这些经历来看，这应该是一位比较富有正义感的女士。”
埃丽卡的童年经历非常悲惨，父母和妹妹都惨死在她面前。诚然，这确实在小埃丽卡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但她并没有像阿卡姆中不少疯子那样拿自己的愤怒与仇恨去报复社会、去肆意发泄。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去训练自己，去打击恐怖，去减少悲剧。
红罗宾不得不承认，她做得很好。正如他不得不承认，这份经历很蝙蝠侠：他们同样失去亲人，同样陷入痛苦，同样拼死训练自己，同样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人。
也正因为这份相像，红罗宾不觉得她是坏人，也本能地不希望她会成为坏人。
“以她的能力确实不应该被拘束在炼钢厂拥挤吵闹的工作车间中，但说不定她只是疲于奔命，才想办法从组织中脱离，选择了平稳安定的退休生活。”
蝙蝠侠沉默着听完，全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只在最后听完红罗宾的猜测后淡淡反问了一声：“在哥谭？”
红罗宾：“呃……或许她是想着退休后也顺便打击打击恐怖主义？”
蝙蝠侠说：“只是或许。”
红罗宾：“但她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甚至还主动照顾残疾老人，一般哥谭人都没她这么热心。
蝙蝠侠平静指出：“对，所以我们也只是在这里翻阅资料。”
红罗宾有些无奈，但就此打住。
蝙蝠侠有多么固执与多疑，作为罗宾的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根本不是用言语就能够轻易打消的东西。
蝙蝠侠安静看了会儿资料，再一次调出公寓区的监控。
红罗宾跟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位埃丽卡女士和蝙蝠侠很像——瞧瞧那双看着就冷淡锋利的蓝眼睛吧，明明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给老人推轮椅的动作却算得上温柔。
中途，红罗宾跑去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并在心里决定放任蝙蝠侠自己去怀疑，他先去处理一些少年泰坦的事情。
红罗宾很忙，非常忙。
虽然他并不是现任罗宾，但他还是在达米安被事情绊住脱不开身时选择回到哥谭来帮助蝙蝠侠。可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事情就可以放任不用管了。
不过红罗宾早就习惯忙碌了。
时间就像下一杯咖啡，只要不停去喝，总还是有的。
——但是如果人能够不需要睡眠就更好了。
红罗宾精神恍惚地想着，灌下一口咖啡，让疲倦的意识重新振作回笼。
而等他端着咖啡回来时，就看见蝙蝠侠正盯着一小段监控录像逐帧观看。
那段录像很短，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转着轮子前进的老人一个不慎，险些从无障碍通道滑下来，路过的好心的埃丽卡女士及时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轮椅。画面温馨而充满正能量，再配上哥谭难得的好阳光，甚至可以直接投递去哥谭日报好人好事栏——假如哥谭日报真的有这个栏目的话。
但在经过蝙蝠侠的慢放后，红罗宾可以清晰看见，在埃丽卡的双手触碰到轮椅之前，轮椅就已经停下来了。
那是极为短暂的，短到肉眼根本难以察觉的异常，但蝙蝠侠却能够敏锐察觉到异样，并将之放大。
红罗宾：“……”
很好，瞬间清醒了。
他陪着蝙蝠侠又看了一遍录像，最后认命般深吸一口气，放下咖啡：“我再去查。”
没什么好说的了，准备加班吧。
埃丽卡不知道，她在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能力，让两个男人为她彻夜加班，最后双双顶着快拖到地上的黑眼圈，徘徊在劳累猝死边缘，还因此被他们的老管家念叨了许久。
她依旧照常工作，上班打卡，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工作上了。
这段时间，她大致摸清楚了这个世界的现状：简单来说就是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泛滥成灾，外星人和地球人打成一片，一整个魔幻现实主义。
埃丽卡就是一整个无语。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中的要混乱复杂多了，各种事件层出不穷，尤其是美国，至今没被各种大灾小祸折腾没都算是生命力顽强的了。
但有一点非常不应该的就是，这些世界级别的灾难为什么全都没有她的参与，她应当也是一个相当有场面的大人物才对。
想想她的能力吧。
操纵磁场。
再看看那些城市吧。
钢筋造的。
至于那些超级英雄超级反派们，又有多少人能够完完全全离开金属？复仇者联盟的元老级成员之一，甚至还有一位钢铁侠。
钢铁侠。
控铁的埃丽卡：哈。
一通观察分析下来，也就隔壁大都会的超人最令她提防在意。这位氪星之子自身的实力就强到离谱，各方面来说都挺难对付。这也让埃丽卡非常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可以心灵控制的朋友，可惜她没有。
好在超人的性格相当善良，而善人永远比恶人更好拿捏。
当然，埃丽卡暂时也没想对他做什么。她只是经过合理的推测与分析，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场面人的身份。
换言之，她本不该如此默默无闻。
所以，之前的她到底在做什么？
埃丽卡不认为自己是非常低调的性格，至少在她无所顾虑独自行动时，她不是这样的人——除非她有所顾虑。
但谁又能让她顾虑呢？
埃丽卡自由想象了一下：那必须是一个性格非常温柔善良，包容她的人；一个无条件接纳她的身份，爱着她的人；以及，一个柔弱普通的人。
不，光有这些不够，前提条件还是她自己。她的心得先足够疲惫不堪，厌倦了纷争，渴望安定与宁静。然后她大概才会想着去哪个偏远的小山村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
……等等，她又不出名，为什么要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乱七八糟的想法扎堆在脑海中，显得冗杂又混乱，剪不清理还乱。埃丽卡不自觉蹙着眉，觉得自己有些手痒，想盘铁球。
“工作时间走神可不是比男人还要更勤劳更优秀的兰谢尔小姐该做的事情。”
她的工友唐突出声，望着她的表情透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语气也足够阴阳怪气。显然，这并非是什么友善的提醒。
埃丽卡听见了，但她没给出什么反应，垂着眼心平气和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又有人恍若不经意般凑到她身边，刻意压低的声线透着示好的味道：“别在意他的态度，埃丽卡。他只是嫉妒你，毕竟你比一般人优秀太多了。说真的，我都有些嫉妒了。”
“对了，工作结束后要再去聚一聚吗？和兄弟们一起。你应该多点社交活动，别总把自己闷在车间里或是房间里——当然，男士请客。”
埃丽卡听到这里，才淡淡抛出一声：“好。”
虽然她对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并不感兴趣，但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去？她还想着要攒一笔钱去趟纽约呢。
本着蹭吃蹭喝的健康心理，埃丽卡在结束工作后跟着一群工人们聚餐到夜深，然后再一次独自一人回家。
事实证明，哥谭的夜路很不好走。上一次走夜路有幸遇到蝙蝠侠打击罪犯，这一次就轮到她自己被人盯上了。
流氓，混混，或者怎么形容都好。总之，她被一个男人堵住了路。对方持着枪，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想打劫干坏事的，表情却比她还要意外：“女人？”
尽管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容，但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弯起的弧度判断，他大概是在笑，接着又不失幽默地讽刺道：“哥谭还有女人敢一个人走夜路？”
埃丽卡也笑了，笑意不达眼底，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冷淡与轻蔑，将问题反抛回去：“哥谭还有人敢打劫一个人走夜路的女人？”
男人呼吸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性攥紧了手中的枪，咬紧牙关绷着下颚线，目光警惕又怀疑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寸寸刮过。
她确实比一般女人要高大、要强壮，像是电视里那些走秀模特一般瘦削挺拔，但与男性相比仍有差距。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应该没藏着枪。
这个结论让男人多少放松了些，阴沉狠辣的目光刀一般戳在埃丽卡的身上，啐了一口，像是在威胁也像是在试探：“别指望随便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吓跑谁，这里是哥谭。”
他举起枪，枪口对准了面前依旧反应平淡的女人。
“听着，赶紧……”
威胁的话语卡在喉咙里，险些堵塞了呼吸。男人握枪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那扭曲的枪管，看着它自行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他的大脑疯狂叫嚣着要逃跑，潜意识却将他牢牢定在原地，堪称冷漠地准备迎接自己的结局。
毕竟，这里是哥谭。
但最后，那个古怪的女人只是冷淡地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对方彻底离开，恐惧才终于追上了这个男人，还带着些劫后余生的荒诞感。他手一松，扭曲的枪支摔在地上，整个人也险些跌倒。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身体，再一抬头，就看到对于哥谭人来说并不陌生的城市阴影正沉默着站在他的面前。
男人：“……”
往好了想，至少蝙蝠侠肯定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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