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买人

二人经了老黑的介绍，在县北一余姓木匠那购置了简单的家具，村子里的书桌是新打的，明日叫了牛车拉过来便是，剩下的东西都破旧的不行，索性没多少银子，就都换了。

        县里不似村里，都是土砌的炕，西厢房的拔步床昨日便请老黑托人扔出去烧了，如今那小院可真是空空荡荡。

        连张床也没有。

        余木匠带二人来到自己后院，院里正摆了两张床，都是新做的样式，只是有些微瑕疵，定的人家又给了木料重新做，这两张就空在这里。

        其实无非是这朵花缺了一瓣，那个床边角被划了道痕。

        “二位先看看这床，用的都是好料子，放在小老儿这白白可惜了，这床不像别的，定的人家少，难得碰上您二位，若是直接拿，小老儿就收个工费，您一两银子都拿走。”

        “若是做新的呢？”

        云起看着两张新床面上带笑，心里却不怎么乐意。这若是只一张床，当立马拍板买下来，怎么就偏偏是两张，两张床一买，他和秦遇岂不是得分开住。

        “这新做也是好的，只是二位若不提供料子，这价就得贵上一贵，时间吗，一张床三天左右吧。”

        秦遇对这两张床有些动心，简直算得上白捡的便宜，见云起如此问，怕是小哥儿娇些不原住着有瑕的床，依然打算再加一笔花销。

        云起似乎猜到身旁之人在想什么，他才不要给人留下娇奢的印象，就算不太会持家，他也决计不能是个大手大脚的。

        如此两张床就定了，余木匠喊了儿子直接给搬到了小院。

        院子里有正房并两间耳房，东西两间厢房，只他二人住，西厢房肯定不要，秦遇想了想，将东耳房定做了自己的卧室。

        云起娇生惯养，秦遇想着，让他独自占个东厢房，这人兴致勃勃要给小哥儿布置闺房。

        将西耳房做了书房，里面打算在给云起空出半间屋子供他打发时间。西厢做了厨房，又买了大浴桶放着，这下洗澡也方便了。

        秦遇想的挺美，云起心里老大不乐意又不敢说，暗搓搓的冒着坏水。

        天色渐晚，租了牛车会石栗村，今晚便该收拾了。

        天刚蒙蒙亮，牛车就在秦遇家门口停好，一张桌子并几个小木椅，几个陶锅几个木盆还有几个豁口的瓷碗，一床被衾几身衣服包成个大包裹，剩下的就是柴米油盐等吃喝，哦，还有一只凶巴巴的小黑猫。

        一应身家就这么点玩意，二人坐上车慢悠悠的离开，秦遇那猎户继父稍后就来，至于是带着秦母暂住在石栗村，还是在邻村住每日往返，就不是秦遇该管的事了。

        车夫沉默不语在前面赶车，云起抱着猫坐在侧面晃荡着脚丫开心极了，牛车优哉游哉，他的心也跟着优哉游哉。

        石栗村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若不是进了良人家，他现在在哪个枯井里也说不准。

        离开那地方换个新生活，值得庆祝，唔，晚上还要喝鸡汤。

        秦遇半躺在包裹上，天透亮干净，蓝的悠远，看着云起白嫩的侧脸，他突然想起来。

        “我们一会儿，去人牙子那看看可好？”

        云起脚也不晃了嘴也不笑了，转过头警惕的望着说话的人。

        人牙子？什么人牙子？这是想卖了他还是想买小侍，果然男人不可信，还没富贵呢就想要三妻四侍了，身子还没给呢人就想着别的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小哥儿眯起眼，“为什么？”

        躺着的人浑然不知身边人胡思乱想了什么，只一脸心疼的抓住云起的手，“我不欲再让你做那些洗衣擦尘之事，你平日里喜欢做饭就做，不喜欢也歇着，日后我每日进学不在家，你一人我也不太放心。”

        一颗心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云起不曾想竟是这事，家中银钱他有数，剩的不算多，钱大头都花在了刀刃上，零碎的全是花给自己了。

        不自觉的摸着荷包，空荡荡的，秦遇看他一脸财迷肉痛的表情，伸手，掐脸。

        云起吃痛怒视。

        “该省的省，不该省的莫要省，况且这人买回来，也还有些别的忙能帮。”

        云起嘟着嘴，没再反驳。

        简单收拾了东西，二人溜达到县南的角落，那里是县里的买卖市场，人牙子带来的货都在那出。

        “您瞧一瞧，都是京里犯官府中放出来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出挑，身份问题，卖身契都在。”

        云起走了一圈，并未看到熟面孔，不过倒也没抱多大希望，继而认真相看起来。

        秦遇看上了一个婆子，岁数不算太大，平头正脸，言说厨艺也有活干得也利索，那人牙子笑嘻嘻的也说这婆子好。

        云起凑过来看了看，那婆子站的笔直，双手交握放在腹前，小指微翘，指根处隐隐约约有什么印记。

        哎呦，这印记他熟啊，这辈子都忘不了。

        先皇继后看不惯他云家，曾以教导之名给他和姑姑各指派了教养嬷嬷，嬷嬷都是思礼司的老婆子，一辈子圈在宫里研习礼仪，看不惯各家小姐，更看不惯那连正头位子都捞不着的所谓大家哥儿。

        有一个算一个，落到他们手里，吃了苦头也没处说，云小起挨过针扎挨过水泼，整宿整宿不让睡觉，不足一周硬生生瘦了快十斤。

        姑姑曾说过，思礼司的老婆子没好人，具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他疯了才把这样的婆子带回去。

        装模作样的绕着那婆子转了转，云起猝然伸手，拽住那婆子的小指，果不其然，那印记已被烫的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思礼司的婆子终生不得出宫。

        云起不想知道那婆子为何出现在这儿，那婆子被他看了手，本来面带期望的神色又暗淡下来，隐隐有些焦躁。

        秦遇瞧着不对，带着云起要走，那人牙子见势不妙，这是遇见懂行的了，急忙过来赔罪。

        “那婆子在上头犯了错，又罪不至死，在里头白受磋磨，这才打点了出来，您二位看不上，在瞧瞧旁的便是。”

        “二位公子，老奴没害过人，出来是不得已，小公子，您再考虑考虑，老奴家里有个孙儿，眼瞅着要饿死了，这才出来卖身，您行行好，救救老奴。”

        老婆子不再站的笔直，跪在地上磕头，她就一个孙儿了，老头子赌败了家，瞒着她逼死儿子儿媳，最后连那小孙儿也要卖去娼门子，她拼了命才带着孙儿出来，不想那老畜生已整整五日不曾给孩子吃饭。

        这镇上买仆役的本来就少，她一个老婆子没有户籍，拿着卖身契都没人要。难得有人家，拼了命也得把钱拿到手。

        云起听了这话心头软了一软，他从楼子里出来，自是知道那是什么地界，这老婆子肯为了孙儿拼命，是不是也不算太坏。

        他拉着秦遇走远了些，嘀嘀咕咕一股脑把所思所想都倒出来，秦遇到觉着这事好办，老婆子既然牵挂那小孙儿，将二人一同带走便是，有了把柄，料她不会做些什么，若她二人无歹心，就更算是救人一命。

        “你是那里面出来的，我二人并不放心，你若是愿意将你那小孙子也卖给我们，我们就将你二人一同买下，我二人不是那黑心主人，你自己思量。”

        老婆子目漏绝望，本想着主人家提什么要求她都能做，不想竟要把她的小孙儿也牵扯进来。为人奴为人婢，在他人屋檐之下，若跟个好主子还好说，若是那狠厉的，岂不是害了孩子。

        云起眸光清澈，“我都敢信你，你不如信一信我，左右家里不大，你到时候和你孙儿住一起，岂不安心。”

        老婆子一闭上眼就是饿的奄奄一息的孩子，最终点点头赌一把，左不过早死晚死罢了。

        吴钱氏，同孙男芥丟，今因欠少食用，自愿出卖与秦遇相公名下为仆，得财礼银五两正以上如有违失，以凭责治无辞。

        契约定，三方各留一份，云起忽然想起什么，扬着眉笑了。领着人认了门，打发那钱婆子带她孙儿过来，小哥儿心情十分愉快。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家里添了人，二人都不是那狠毒的，总不至于叫那祖孙去睡灶房。正房是平日里走动待客之地，那耳房小，正适合仆役住。

        秦遇念他娇，把大床放在了东厢，如今正好有理由让那不解风情的木头搬过来，何其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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