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回


问穹派管辖城池,无妄城。

        隶属修真界管辖的城池一直是欣欣向荣的。

        然而阴暗是繁华的暗面,两者相互依存,有一就有二。

        竹屋就建在无妄城不起眼的落魄一隅。

        那竹屋看上去摇摇欲坠,既不能遮风又不能挡雨。

        修真界气候风云变化无常,这样的竹屋便是修真界里蝇营狗苟、朝不保夕的乞儿也看不上。

        黎明时分,狭窄昏暗的巷子中。

        身形佝偻的男人扶着墙,慢吞吞的一步一顿的向前走。

        男人头发凌乱的披散着,一身破旧不能蔽体的外袍,上面还有大量晕染开的鲜红血迹。

        他的脸苍白得过分,步伐踉跄,在松松垮垮的破损旧衣下,甚至可以看见狰狞可怖的青紫痕迹,修长却狰狞的双腿上,还留着不时滴落的暧昧水渍和血污。

        他一步一顿,搀扶着墙壁走过来,没走两步就扶着墙重重咳嗽着,看上去如同强弩之末,身体已经在濒临崩断的边缘。

        不出意料,他走到门口就已经力竭得瘫倒下去,脑袋一下子撞到有些腐朽的屋门,眉宇颓败。

        他那双漂亮但空洞的眼睛恍惚了一瞬,而后又带着满身的疲惫无力的闭上。

        住在隔壁的妇人抱着浣纱的木桶出来,看到昏倒在门口的男人,朴实的眉眼间瞬间充满了嫌弃厌恶。

        “真晦气,一大清早就看见这么个玩意儿。”

        一个面相憨厚、身体圆润的男人随之出来,看到妇人黑如锅底的脸色,下意识的问:“这是怎么了,老婆子。”

        “还能怎么?”女人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昏倒的男人,“这丧门星,怕是夜里又在暗巷里玩得过了头,十日有八日昏倒在门口。”

        男人皱了下眉,和气的面庞上立即露出了凶相,粗声道:“这浪蹄子,夜不归宿便算了,每次回来都是这种骇人的样子,与这样的人比邻而居当真是晦气。”

        说完,他忽然一拍手,道:“我有个主意!前几日城里来了几个看上去很有来头的仙长,我等会儿想办法把人引过来,将这蹄子打发走。”

        “这……仙长们哪里会管这种事。”妇人皱着眉说。

        “那些仙长我打量过了,看着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样的人最好管闲事,你忘了这人来历不明,根本不是咱们城里的人,到时候我就说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妖魔,专门吸取过路人的元气,那些仙长必然会来收了他。”

        妇人眼前一亮,锤了男人一下,夸赞道:“还是你有主意。”

        意识昏沉间,玉阙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他隐约听见了隔壁夫妻的谈话。

        只言片语进入了他昏沉的脑海里。

        仙长……?

        那些印刻在脑海里,他分毫不想回忆的腌臢,如刀子一般,一点点刮着他淋漓的心。

        不、不要……

        玉阙艰难的伸手,看着壮实男人远去的身影,他抿了抿苍白干裂的薄唇,半睁的眸子里看不到一点光亮。,只剩下一片污秽腌臜的黑暗

        或许就这样吧。

        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抵抗什么了。

        命运对他的残忍与恶意,早将他的坚持与信念粉碎了个彻底。

        胡思乱想间,他又陷入了昏睡。

        隶属修真界管辖的城池,向来鱼龙混杂,心存歹心的人常常等在暗处伺机而动。

        那是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男人,本该长着头发的地方光秃秃的,体型瘦弱,眼中流露着贪婪的目光。

        他见四下无人,便从阴暗处径直走到玉阙身边,蹲下身在他身上不停的摸索着。

        摸了半天却摸不出什么‘收获’来,他站起身,破口咒骂道:“贱人!翻了半天半个子儿也没有,伺候恩客得来的钱财都被你挥霍了吧,在这里蹲你这么久,老子真他娘倒了血霉了。”

        愤怒之下,他直直踹了玉阙一脚。

        这一脚不轻,又碰到了他身上没有愈合的伤口,玉阙浑身一颤,挣扎着睁开双眼,干裂的唇微微张开,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几个音节。

        精瘦男人原本不耐,但见他意识模糊,眼中却渐渐露出荒淫的光彩来。

        “我看你也命不久矣了,我活这么大,倒是还没尝过男人是什么滋味,不如……”说着,他开始脱自己的外衣,动作中处处显得他有些迫不及待。

        玉阙趴着的身形微动,手掌紧握成拳,很快渗出鲜红的血迹来。

        精瘦男人永远不会知道,玉阙手中握着的,是他曾经的佩剑碎裂后留下的一小部分,这一小块碎片锋利无比,足以取人性命。

        男人很快将自己脱了精光,手眼看着就要碰上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

        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短暂的惨叫,他整个人就被拦腰截断。

        自从失去一身灵骨后,玉阙就隐约和天道建立了薄弱的联系,虽然这联系微乎其微,但好在聊胜于无,至少,他拥有了对话天道的权利。

        【……是你吗?】他在心中这样问。

        【我说过,你的死活不会影响我分毫,更与我无关】

        回应他的是天道冷漠不带半分情感的声音。

        【不过,有一件事你或许想听】天道说。

        【……什么?】

        【或许你能在死之前,见一见你曾经的徒弟,也算是了结多年夙愿】

        话音落,天道断然切开了两人神魂上的联系。

        玉阙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手心中的刀片已将将他的右手划得血流如注。

        紧接着,他听到有齐整的脚步声靠近。

        他本能的颤抖瑟缩了一下,仍旧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强迫自己睁开眼抬头去看。

        那是一双绣着云纹的锦绣长靴,鲜艳的红色包裹着玲珑曲线,张扬却不艳俗,被锦绣绮丽的外表包裹的人,与这处阴暗的角落格格不入。

        她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中锃亮的长剑,而后将长剑放入刀鞘。

        玉阙僵了僵身体,却没有再抬头去看那张只在梦中见过的绝色面容,而是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师尊,别来无恙啊。”

        朱唇轻启,明缨居高临下地看着玉阙的狼狈姿态,修者观察入微,玉阙身上的光景没有一处能躲过她的观察。

        是以,在看到玉阙遍体的红白之物后,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瞬的清寒冷光,复又消失在琥珀色的光彩里。

        玉阙双目空洞,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衣服下的手因紧张而蜷缩起来。

        见他没有反应,明缨眼中带着恶劣的笑意,她盈盈道:“三十年不见,师尊没有话对徒儿交代,徒儿却觉得师尊这三十年过得想必不尽如人意,好心接师父去享清福呢。”

        玉阙嘴唇翕张,最后闭得死紧,他盯着身下的青石板,看都不看明缨一眼。

        明缨也不在意,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玉阙,他这样心性极高的人,如今却苟延残喘地趴在昔日敬慕他的徒弟面前,他心中恐怕会觉得难堪无比吧。

        但是很不巧,玉阙越觉得难堪,她便越觉得心中快意。

        她有些嫌恶的将精瘦男人的尸身踢开,看向身边的属下蛇七,使了个眼色。

        蛇七会意,立即对身后的一种妖兵沉声喊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搀起来带走。”

        离着两人最近的两个妖兵互相对视一眼,走上前,待看清玉阙的样子后,脸上齐齐闪过嫌恶之色,不说玉阙身上的泥泞,光是他身上狰狞的青紫就叫他们忍不住露出轻视。

        其中一个甚至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此时两人背对着明缨,明缨也没有注意两人神情,而是冷脸对着浣纱回来,被地上的惨烈景象吓得几乎魂飞的妇人说:“你说的妖孽想必就是他吧,人我带走了,以后自然可保此地一方太平。”

        妇人连连道谢,就差跪下来磕几个头,甚至还要上前抓明缨的手表达心中的激动。

        明缨不动声色地避开,三言两语打发了妇人,回头一看,却见玉阙被粗暴的拉起,整个身体维持着一种怪异僵硬的姿势,像是街头艺人手中残败的提线木偶。

        那两个妖兵头都朝向别的地方,玉阙几乎没有借力点,整个人摇摇欲坠。

        明缨明媚姣好的五官难得浮现了几分戾色,走过去各踹了两人一脚。

        失去了力道支撑,玉阙直挺挺倒下,她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任由他倒进她的怀中。

        玉阙无意识地粗喘了一下,无力的动了动,最终被她面不改色地摁在怀里。

        “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以后也不用跟在我身边。”她冷冷道。

        蛇七面色一顿,阴鸷的视线在两个小妖身上转来转去。

        两个小妖一脸羞愧,齐齐跪地。

        明缨没心情理他们,她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怀中这位‘失而复得’的师尊。

        她换了个姿势将玉阙打横抱起,他的意识早就不清醒,此刻竟是紧闭着眼,半点反应也无。

        妖族的王宫就坐落在妖族腹地,缩地成寸,眨眼一瞬就到了。

        妖王宫建造地辉煌大气,是明缨近年来比较喜欢的风格。

        等候在廊檐下的侍女们看见明缨,立即走过来。

        明缨将昏睡不醒的玉阙交给她们,嘱咐道:“给他洗个澡,另外去请丹修鹤鸣过来,午后我要见到。”

        “是,王上。”

        侍女们接过玉阙,看到他满身伤疤时,脸上不由露出难色来。

        玉阙身上旧伤不少,新伤又有化脓的迹象,他就像是一个从高空坠地的瓷娃娃,满身裂痕,或许只要一点点外力就会粉碎个彻底。

        他的伤势严重,按理是不应该洗澡碰水的,明缨却好似不知道一样,态度冷冽。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最终没人敢出言多管闲事的提醒,只是担心这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戏剧性地死在她们手上,几个侍女一商量合计,就将他抬到了王宫后殿的天然热泉眼里去去清洗。

        那里是明缨往日最爱的沐浴之地,热泉使得这一片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泉水中外溢的灵气又滋养着附近的土地,另此地鸟语花香宛如仙境。

        将人小心翼翼放进去,只是刚一碰水,他就发出一声惊促的呼吸,整个人开始抖动痉挛。

        脸上青筋凸起,看上去狰狞可怖。

        她们都是阅历浅薄的小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

        最后,明缨还是被她们火急火燎的请了过来。

        水温和外面的温度温差太大,玉阙下了水,她们怕他着凉,只能将他摁在水中,不让他出来。

        他也并未清醒,只是一直不断的挣扎着,像是被什么魇住了,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明缨怔了一下,她在泉水边慢慢蹲下身,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呃……”玉阙艰难地呢喃,没有半点意识。

        “师尊?”明缨迟疑地叫他,见他一幅自我封闭,全然听不见的样子。

        无奈之下,她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侍女:“鹤鸣为何还没到,找个妖去催催,让他快些。”

        在池边一味摁着玉阙终究不成章法,她索性将外袍脱了扔到一边,踩着天然石阶下到泉水中,伸手将他摁进自己的怀中。

        玉阙十分瘦弱,几乎是皮包骨头,第一眼见到时,她甚至差点没认出这人是她曾经那位目下无尘的师尊。

        她在回妖宫的路上就为他把过脉,竟然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

        或许再晚上几天,这人就真的死在无名的角落了。

        想到这里,明缨呼吸一滞,心中莫名升起慌乱烦闷,草草帮他洗了洗身上的脏污。

        两人肌肤相贴,玉阙的遍体鳞伤的身体在她眼前一览无余,大伤覆盖着旧伤,处处是难以祛除的疤痕,之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将身上的脏污洗干净,明缨将他抱上岸,站在一旁的侍女立即递过来外袍。

        因着有灵力护身,甫一上岸,她身上就全干了,连头发丝都透着暖意,她顺手帮玉阙烘干,接过外袍,套在他身上,将他遮盖得严严实实。

        侍女见她上岸,立即上前禀报道:“王上,鹤鸣大人已经在王宫外面等候了。”

        明缨微一颔首,道:“请他去我的清欢殿等我,我即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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