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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甜的,某人喜欢


沈越山做了一场梦。

        一场极长的梦。

        梦里终年覆雪的饶月峰,星辰殿前,他药浴过后一席单薄白衣,与大雪之下研习剑术。

        那时师尊要忙闭关飞升,无暇顾及新收的弟子,念其根骨绝佳,便将那位十几岁的少年带到他面前。

        年少时的秦怀易眼神纯澈,初见一面,便呆站在原地不动,两眼发直盯着他练剑。

        剑风似要割裂风雪。

        沈越山犹记得,当时他收了剑后,说:“小师弟年纪委实小了些,我过得粗糙,怕你不习惯,日后得委屈你随我一同修行了。”

        然后这一修,便是三百余年。

        期间师尊飞身失败,与洞府坐化,他继任了庚辰仙宗的宗主,替师尊继续教导小师弟。

        原本那柄静蝉剑,是历代庚辰仙宗宗主的本命灵剑,沈越山早已有了自己的本命剑,见秦怀易想要这把剑,便让给了秦怀易。

        继承了静蝉剑,秦怀易顺理成章变成少宗主,却不知在什么时间起,秦怀易慢慢开始与他生疏。

        “天命”让他背负巨大重担,因此只能终日困在饶月峰日复一日的修行。

        只有秦怀易惹祸生出事端时,沈越山才会离开饶月峰去处理一番,亦是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

        渐渐的,秦怀易长大,二人往来变少。

        再后来。

        师祖推演的那道“天命”之言,在各大世家仙门掌座长老传遍,人人畏惧浩劫,人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没人甘愿赴死,站出来一同阻拦这场浩劫,他们坚信唯有他才能化劫为安。

        百年时光如白驹。

        梦里,秦怀易代执宗主事宜,仅有一些大事会来询问意见,偶尔会关心几句,却再无少年时对他的亲近。

        甚至他还听到秦怀易与旁人自嘲说:“只要师兄还在,我便只能屈居长竹碑第二,也永远只能是庚辰仙宗的少宗主,世人只会记得无忘仙尊,不会想起庚辰仙宗还有个玄云仙君。”

        他才知晓,三百余年的教导,细心养护长大的小师弟,原来一直心心念念盼着将他取而代之。

        而演算出“天命”一言的师祖,则始终坐在星辰殿窗前,占星卜算,为苍生求得一线生机。

        平日除了指点他修行,便是督促他喝助益修行,却会寸骨生疼的药,去泡让灵脉裂痛的药泉。

        世人眼中,他是天之骄子,天道命格,让他身不由己。

        直到修补天道结界那日,他亦是孤身一人赴往,根本无人在意他,无人惦念他。

        沈越山不懂。

        这两个人既然与他疏远,为什么在他重新活来以后,又一个个要挡在他面前,要让他回去。

        ……实在令人生厌。

        这个梦似乎很长很长,囊括了他背负“天命”被操纵的一生,却也似乎很短,仅仅只有一瞬。

        不知为何会梦到这些往事,沈越山恍惚之中,神智稍稍清醒了些,长睫轻颤着微微睁眼,光亮照进只觉得头痛欲裂。

        感到浑身软绵无力他眉头轻蹙,只觉得口中干渴,闷闷咳了两声,便有人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胸膛,将茶水轻轻喂到他嘴边,直到几口温茶喝下,又扶他躺了回去。

        模糊看到榻前将光线遮住的高大颀长身影,沈越山强撑着意志,一开口声音沙哑问:“我怎么了?”

        “发热了。”

        容荒抬手间茶盏飞回桌面,又探了探沈越山额间的温度,低声道:“义父这身子当真弱不禁风,连凡尘的小病都能染上。”

        发热通常只有未入道的凡者才会沾染,修真界人人灵气护体,这样的小病小痛早被隔绝在外。

        沈越山怔然一会儿,阖眸虚弱地“嗯”了一声,道:“难怪有些头痛,还有点热。”

        自从重生之后,他手脚乃至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凉的,无法随意调动灵力,以至于不能在周身支起护障之气。

        先前他能在钟离寂面前召出行露,是觉察到身体好了不少,足以召出行露。

        但因秦怀易闹出的一事,叫他动气又调动了灵力,神魂之中鬼息或许是因他情绪波动,暗自折腾了几番。

        让他感觉到身体似乎又变差了,倒没想到会因此感染风寒。

        沈越山问:“我睡了几日?”知觉渐渐恢复,他仿佛闻到一丝桂花甜糯的香气,顿了顿,又迟疑道:“静阳城的桂花糕?”

        容荒低眼看着沈越山因发热难得拥有血气的面容,眸底幽深:“义父倒是敏锐,不过不是静阳城的桂花糕。这里没有治风寒的灵药,趁义父睡着这两日,我去了趟淮周城,那边医师说凡尘的病,只能用凡尘的药,就用那些草药给义父做了桂花果。”

        他笑了一笑,意有所指道:“甜的,某人喜欢。”

        “……”

        沈越山面不改色低声:“我不喜欢,是你喜欢。”语气一顿,他眼皮轻抬道:“拿来尝尝。”

        容荒挑眉,也不说什么,动了动指让长案摆好的一盘嫩黄精致的点心飘过来,浮在半空,他坐到榻边拿起一个送到沈越山唇边。

        沈越山轻轻咬了一口,闭目浅尝了会儿,淡淡道:“学得倒快,比静阳城做出的味道还要好。”

        糕点里混了药材,却吃不出苦味,有淡淡的药香与桂花香混在一起,入口即化的清甜。

        不过他还在发热,身上没力气,也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吃了这一口后便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容荒视线落到沈越山熟睡的面容上,发热带来的血气依旧掩盖不住他眉眼间的病色,眼尾泛起的红晕如火烧过,让这张原本清冷疏离的面庞愈发殊丽。

        他手上还拿着那块被咬了一口的糕点,另一只手指尖触及沈越山眼尾红晕,心底常年环绕的杀戮之意,久违得到安宁。

        就在这时,沈越山骤然猛咳了几声,无意识皱起眉头将身体蜷缩,整张脸埋进了被子。

        察觉到似有鬼息在割裂沈越山本就破碎的神魂,容荒眸色一瞬冷戾,慢声道:“都安分点。”

        这些鬼息早已与沈越山神魂融为一体,强行拔除势必会让人灰飞烟灭。

        他低头在缺了一小块的糕点上也咬了一口,眸底一片暗沉,似压抑克制了足以颠覆苍穹,可怖森冷的庞大杀意。

        沈越山要是死了。

        那这片尘世,好像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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