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净土
“砰”身后那人影飞了出去，口中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楚弥转头一看，源一站在她身后冷冷的看着那人倒地的方向。
“啧，你下手轻点。”楚弥其实已经有所察觉了，只不过源一动手真的很快。
是那个家仆，他半跪着埋着头，不知生死。
楚弥抬起那家仆的头，想确认一番，谁知那人双目一瞪竟要往她额头上撞去。
她摁住往上疾冲地脑袋：“兄弟，有话好说啊。”
家仆不断地挣扎扭动，用尽力气想逃脱禁锢，直至头皮一阵阵发疼，惨笑一声：“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那齐成本就该死！”又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目光凶狠：“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抱着折磨他一世的想法，早点让小玉杀了他来得痛快！”
“傅玉到底是谁？”楚弥沉下脸问道。
家仆又笑了一声道：“你附耳过来，我就告诉你。”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家仆手中抽出一把尖刀，楚弥早已做好防备，一掌往他胸口处推了过去。
“你觉得你一个普通人凭什么能杀了我？”她走了几步，看着倒在远处的家仆怒道：“明明心中清楚，此举是无用之功，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二哥，算了吧，我们不是她的对手。”一个人形渐渐浮现在那家仆身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脸色俊秀苍白，领口半敞，露出内里青青紫紫的痕迹。
“我答应你，放过他们一家，但是我必须要留在这里。”那少年又开口说道。
“你就是傅玉？”楚弥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你既要放过他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楚弥收起了手上的麻绳，莫名的对他胸口的伤痕有点在意，那是硬物打出来的痕迹，层层叠叠覆盖着，几乎是伤刚好一点，又经受了狠厉的钝器击打。
傅玉沉默了一会，想到什么似的弯着嘴角笑了出来，眼神突然就有了亮光，像是满目黑暗里突然绽放一朵洁白透明的花，受到名为希望的雨露，开心地颤了两下花瓣：“我要等大哥回来接我的。”
身后那家仆一声痛哼，强忍着站起来质问傅玉：“为什么要放过他？受害者明明是你！你忘了你身上的反反复复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了？你又是怎么死的！？”
“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不怨了，这或许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又得到了惩罚。”傅玉低下头，发丝一团乱糟，堪堪盖住了他的侧脸，喃喃道：“大哥走之前说过会回来接我，我没忘记，一直等着的。”
“你真的是个傻子啊”家仆双眼瞪大，不可置信带着哽咽道出这句，随即偏过头闭上眼不再言语了。
楚弥轻叹口气：“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我应该可以帮你。”
傅玉忽的到了楚弥眼前，神情迫切：“真的吗？我大哥叫傅衔玉，嗯衔是衔在口中的衔。”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红晕。
这两个名字，大概是藏着父母对他们相互扶持的期许吧。
楚弥进屋子拿出纸笔，让傅玉画他大哥的模样。
傅玉咬着笔想了好一会，画出沉稳版眉眼相似的自己。
随即让他藏在自己袖子里，念了回去的咒，出现在飞鸿踏青门外。
刚巧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闻峤，她连忙支支吾吾说着自己要去藏书阁查一下典籍。
闻峤伸出手掌，摆在她眼前。
楚弥皱眉想了想，他这是干什么，要什么？银两？抬眼看了看，闻峤毫无收手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拿出仅剩的碎银放在他手掌心。
闻峤挑了挑眉道：“画像。”
楚弥呆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难道他刚从尘世镜出来？她顿感尴尬，把画像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交给他，正要拿回之前放的银两时，闻峤忽的收了手。
楚弥一阵心疼，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两人一起走进楼内，闻峤走到一楼拐角处看了眼画像，踏着楼梯上了二楼。
楚弥在他身后放出袖中的傅玉，附在他耳边小声愤愤的吐槽道：“上面那人脾气有点怪。”
傅玉神情乖觉的点了点头。
甫一踏进门槛，就听见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
“小馋鬼！又偷偷拿着吃，等爹娘出来一起吃不行吗！”一十岁左右小女孩正叉着腰，凶巴巴地教训桌子对面一个跟她岁数模样相差不大的男孩。
“你真是小气，爹娘都没说什么，偏偏你总爱管东管西。”男孩不甘示弱的回怼了过去。
女孩隔着桌子打了一下男孩的手背：“就是占着爹爹偏心你！”
楚弥放眼望去，桌子前方三间木屋，一大两小，脚下是虽是泥地却打扫得极为干净，旁边小屋外堆满了杂物，但分类归置并不显得杂乱。
这时一发皆灰白的青衣男子，笑意盈盈端着一碟子冒着热气的苞米棒，从一旁的小木屋走出来。
“是大哥！”傅玉突然在身旁激动地叫出来，又想到什么似的偷偷瞄了眼闻峤，抿紧了嘴。
楚弥却突然感觉到怀中的某个物件轰鸣了一下，顿觉惊奇，咦了一声。
“怎么了？”闻峤发觉异样问了一句。
她看向一旁的傅玉，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那男子坐下训了几句，又拿个碟子放在一旁，剥起了手上的苞米棒。
男孩就在一旁拿着碟子吃男子剥好的苞米，女孩鼓着腮帮子生着闷气。
傅玉走过去，看着那碟苞米低声道：“以前哥哥也是这样把苞米剥好了放在手心，等我馋了，就会一把塞我嘴里。”
说着眼神就黯淡了下来，看着一妇人端着碗豆腐汤放在桌子上，哄好了女孩，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跟他对比鲜明，十分刺目，又转头去看已经一脸老态的傅衔玉。
楚弥：“他现在在徐城，想去找他吗？”
傅玉呆站许久，艰难摇了摇头道：“不了，大哥他现在过得很好，况且我如今这幅样子怕是会吓到他。”
楚弥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
不知傅衔玉午夜梦回间，还记不记得他有一个亲弟弟也爱吃他剥的苞米。
“姐姐，我们走吧，是时候去我该去的地方了。”傅玉垂下眸，睫毛乖巧的敛下，跟脸上的沾污不太相衬，随后又对着闻峤拱手行了个礼。
她拉着傅玉的手走了几步，傅玉停下想回头看一眼，楚弥看向前方出声制止了他：“别回头。”
傅玉身体一颤，眼眶里蓄着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不断抬手抹去，压抑着，强忍哽咽之声。
出了飞鸿踏青，她带着傅玉回到齐府，院子里除了源一还站着一人。
这人身着黑色官衣，皱褶处透出蓝色光泽，面色柔美妖曳。
“是小黑哥哥！”傅玉跑过去站在那男子身旁。
男子走上前来拱手道：“审判司黑无常孟楚非。”
楚弥也拱手报了自己的名字。
孟楚非：“这孩子执念太深，我一直没能带走，多谢姑娘了了在下多年的一桩心事。”
楚弥摆了摆手，拿出麻绳：“物归原主。”
那麻绳一到孟楚非手中便自行缩小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随即傅玉说还想去跟一个人道个别，孟楚非眉眼含笑点点头允了。
楚弥看着不远处的傅玉对身旁人开口道：“你应当早就知道他大哥在哪，为什么不告诉他？”
孟楚非听此一顿，收了神色：“是我过于担忧了，怕他受不了那番打击，没想到他比我想的要坚强许多，这倒是让我欣慰了。”
她清楚是场面话，不过这个男子也是存着自己的私心，或许他是在等，等傅玉完全放下。
是她把这件事提前了。
过了一会，傅玉回来了，两人再次道了谢，并肩走出了齐府。
周围也以傅玉的离开渐渐有了颜色，远远只听傅玉带着期待的声音道：“现在去轮回的话，将来我就能比大哥年长几岁，到时候就能像大哥保护我一样保护他啦。”
一旁的黑衣男子，身形在天光下影影绰绰，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回了一声拖长尾音的：“好”
直至他们消失不见，楚弥转身走向齐老爷的卧房，回头一看，源一还傻傻的站着，遂即喊了一句：“还楞着做什么，钱不要了？”
源一回过神来，快步跟上了上去。
刚到门口，妇人就迎上来，拿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道：“仙长放心，银两早已备好请随我进来。”
楚弥踏进去，坐在椅子上看着妇人整理打点，这时床上的齐成却突然大笑起来。
她一头雾水问道：“你笑什么。”
“抱歉想到个笑话一时没忍住。”齐成压抑住笑声说道。
楚弥心里隐约有了点眉目，神情阴霾的走到床前：“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好奇了，什么笑话。”
“感叹演的这一出兄弟情深呐，当初我拿着两张卖身契让傅衔玉选，他不堪忍受我的殴打，选了自己的那一张，抛弃了他弟弟，从而让傅玉承受了他的那一份，而傅玉这个傻子却相信了他这个哥哥临走前说出的敷衍话真是好笑！哈哈哈哈”
齐成没了麻绳的束缚，笑得弯了腰身，状若癫狂。
妇人一脸震惊，低声呵斥：“你别说了！”
“你！”身后的源一冲了上来抬脚就要往齐成身上踹去。
她抓着源一的腿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让我一脚结果了他。”源一双目圆瞪，气愤至极。
楚弥摇了摇头：“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源一呼哧着顺顺气，心有不甘道：“怎么办，要去告诉傅玉吗，现在还来得及。”
她转身从妇人手上拿了报酬收进袖子里，想到傅玉那副干净明朗的少年模样，语气轻柔道：“他如今已经自由了，何必再去打扰他心中的那一片净土。”
向妇人打听了那家仆的卧房，顺手讨了样东西，捏在手中迈步走了过去。
到了地方就见那男子躺在床上，脑门手脚绑了好些布条，楚弥走过去问道：“药喝了吗？”
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房顶答非所问：“我第一次见到傅玉时，他们兄弟两刚被贩卖进齐府，他跟在他哥哥身后那么小一团，齐成手里攥着两人堪比天价的卖身契。而我家祖孙三代都是齐府的家仆，轮到我，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我跟他哥哥年龄相仿，结了兄弟，熟悉了之后，小玉也跟在我身后二哥二哥的喊，我一直都把小玉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坐了起来撑起身子，瞳孔不聚焦看着前方：“小玉死后来找我，那时在睡梦中惊醒着实被他吓了一跳你应是看到过那些丫鬟的模样了，可那时的小玉模样比她们还要可怖，小玉为了不吓到我，才化成了生前的模样，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孩子。”
说着说着开始眼眶泛红，一个面容称得上是糙汉子，违和的捂着脸断断续续哭了起来：“是我没保护好他在我办事回来之时小玉就已经死了，齐成那混蛋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把他扔到很远的一处大河里，我去找时，什么也没能剩下“
“我恨！偌大的齐府竟无一人站出来帮他！”男子激动地锤了下床板，不顾布条上已然渗血，双目暴怒。
楚弥一言不发的任由他发泄心中的多年积郁。
待他神情渐渐平静了，把手上一直握着地东西交到他手中：“你可听说过一句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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