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梦8

如果天气再热一些，太阳再晒一些，大概艾小姐会有生气，怪达先生挑了个这么不好的天气在外面乱跑。虽然艾小姐肯定不会说出来，但总是要腹诽的。

        可是，在太阳刚刚有些发晒的时候，达先生就递给艾小姐一瓶防晒喷雾，绿色瓶子的，50+的fps。喷雾的味道特别淡，一喷出来味道就消散在空气里了。大概是达先生特地选出的味道很浅的喷雾。再然后，达先生还开了一把伞，是一把绿色的伞，颜色挺深，像夏天树冠顶端的浓密叶子的颜色。

        达先生究竟是从哪拿出这些东西的，他明明只背了一个还不如小臂长的斜挎包，那包看上去也没有被塞得鼓囊的样子。艾小姐觉得达先生总在扮演一个面面俱到的人，很有点奇怪的感觉，和他之前给艾小姐的感觉不大一样。

        或许是有了男朋友的身份以后，想显得体贴些。艾小姐猜。

        那把遮阳伞实在不大，若是赶上下雨，大概艾小姐和达先生都会被淋个遍，索性只是拿来遮阳，两人挤挤完全够用了。也不知道这个尺寸的伞，是不是也是达先生特地选的。

        达先生左手拿着伞，走在艾小姐右边，他比艾小姐高一些，所以把伞放的低一些。达先生的手不白，他整个人都不太白，手背上筋络分明，是一双不难看的手，干干净净，指甲也修得短短，整整齐齐的。

        其实，达先生与帅气实在沾不上什么边，他只是干净整洁板正，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不突出，也不出格。艾小姐观察到的达先生大约是这样。

        古生物博物馆就在鸣寺边上不远，两个人吃过饭走过去，在小小的伞下，两个人凑得很近，艾小姐可以感觉到达先生的体温，比自己高些，很热。达先生还是左手撑伞，走在艾小姐右边，伞在两人正中，不偏不倚。

        “你刚刚上香的时候许了什么原愿望啊？”艾小姐有一点好奇，达先生说这里求姻缘很灵，那他要是许了个姻缘的愿望，有什么不好自己的说的，非要神神怪怪地不说。

        达先生偏着头，一咧嘴巴，露出几颗牙。达先生的牙看上去也还整齐，也没有发黄的牙斑。“我不告诉你。”他看着艾小姐，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不少。他的眼睛很小，平时总耷拉着上眼皮，惺忪的样子。

        也就这时候，艾小姐才能看到达先生整颗的黑眼仁。他每次看来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吗？达先生的眼仁就是纯粹的黑，黑到瞳孔虹膜都看不分明，像一口井。达先生眼神的焦点那么明确，一定是艾小姐。

        艾小姐再看了一眼那一双井，别过脸。“不说就不说，你还能求啥？”

        “对啊，艾小姐，我求的就是你想到的。”达先生温吞地接话，摇着脑袋认同。

        肯定不是！艾小姐知道达先生这样说的时候，肯定是在胡说八道，达先生时不时就这样。

        “艾小姐，如果有机会，我许的愿望实现了，我会告诉你的，我求的是一个关于你的愿望，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达先生脸上带着点嬉皮，语气倒是认真，半片眼皮遮住井，又是那种睡不醒的惺忪样子。

        “我也许愿了，也跟你有关系，我也等实现了再告诉你。”艾小姐转开脸，轻轻说着，不看达先生。

        “好，希望早点实现。”

        博物馆里的冷气很足，和外面发晒的阳光大不一样。还好，达先生没有从他那个小斜挎包里掏出一件外套来，不然艾小姐就要看看这是什么次元口袋了。

        两个人在展馆里慢慢走，达先生时不时走开去，凑近看。达先生明明学的是设计，怎么对化石标本一股子兴趣？

        “你在看什么啊，你看得懂嘛？”艾小姐叫住他问他。

        达先生有些不好意思，蹭蹭鼻子回道：“这里面有些看上去很好吃，大概。你看那些好多都是一身壳，螃蟹也这样，螃蟹，好吃。”

        “可以。”艾小姐笑了，这有理有据地脑洞，不愧是达先生，是艾小姐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人会说的怪话。

        艾小姐放松下来，也学着达先生的样子，在一堆标本化石里找“好吃的”，还真找到了不少看上去美味的石头，艾小姐叫来达先生看，交流心得，煞有介事。谁能想到，古生物博物馆这样的地方能带来两人这样子的快乐，有点蠢的开心。

        博物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艾小姐和达先生开心说笑乱看看也把展厅走了个大概，勉强算是增长了一点知识，顺便打开了些胃口，很怪。

        两个人并着牌排，走上一处台阶。在一块不小的化石前驻足，达先生叫住了艾小姐。

        “艾小姐，我其实没想过带你来博物馆的，谁约会来这里啊，还好你还蛮开心的，真不好意思。”

        就为了说这个？对于达先生的道歉，艾小姐不知道为啥觉得有点生分，这么客气做什么。“没事的，没事，挺好的。玩的挺开心的。”

        “呃，我还有别的要说。”达先生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艾小姐，飞快吐了下舌尖，继续说：“我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感觉有多喜欢你的，也可能是我嘴硬。后来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有好多痕迹。”

        达先生抬抬手指了指化石：“就像这种，一个脚印而已，我可能都没注意到，但是时间会记得的。艾小姐，我确定我是很喜欢你的，做我的女朋友吧。”

        达先生在这个地方，又一次向艾小姐表白，声音不高，说的也不快，每次停顿都拉的挺长，像一边思量一边述说。他站在艾小姐对面很近的地方，说完就抿着嘴，小眼眨巴着，盯着艾小姐的脸，时不时错开看看别处，右手搭在左手的小臂上，慢慢地捻着，像个等成绩的小孩，小心又期待。

        “我已经答应过你了啊。”艾小姐看不出达先生，有点不太明白该怎么回答，但她确实答应过达先生了，已经有一周了，虽然他们看上去还很像朋友。

        艾小姐能看到，达先生的眼皮垂了一下，半盖住了他的与一双井。只是很短一下而已，达先生又是那种焦点分明的眼神，嬉皮着脸，看向艾小姐：“对啊，你已经答应过我了，嘿嘿。”脸上的笑傻乎乎的，装相卖傻。

        “这里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一会去街口吧，那里好玩的多，我们去那逛逛，看看有啥好玩的，晚上在那吃饭呗。”

        明明是艾小姐在这座城市工作，却是达先生安排了一天的行程。艾小姐说，约会的事儿就要你来想。其实艾小姐只是知道该带达先生去这座城的哪里，从哪开始了解这座城，就像艾小姐不知道从哪开始了解达先生一样。

        街口是一处繁华的商圈，离博物馆挺远，达先生看好路线带艾小姐去坐公交。上车的时候，达先生走在前面，转半身伸手，伸向艾小姐，要拉她上车的样子。公交哪需要这样的动作，艾小姐故意忽略了达先生的主动，没接他的手。

        达先生识趣的收手，摸摸鼻子。两个人在公交上并排坐着，艾小姐抱着包，有一点点走神。达先生把挎包放在腿上，手随意的搭在挎包上，难得沉默着，脸上表情平静，甚至有点发呆。

        艾小姐大概有些明白，达先生想要牵手，想要一点亲昵的动作来确定两人关系的真实性。有一个瞬间，艾小姐觉得达先生好像挺好懂的。

        他就是想要牵手吧，伞也不大，即兴告白，憋不住了还要伸手，拿不到就变的闷闷的，即便这样，他就是不说，就是嘴硬。

        想通了这些，艾小姐都想嘲笑达先生了，这家伙真是个怪家伙，喜欢可以藏着不说，牵手可以藏着不说，他有太多的不说，闷在心里。

        到站了，达先生轻声提醒艾小姐下车。走在艾小姐前面，侧着身往后门挤过去。艾小姐跟在后面，伸手抓住了达先生的手腕，骨节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然后是一下子的僵硬，是达先生小臂的肌肉收缩的感觉。

        达先生发愣的时间不多，一二秒以后，达先生一翻手，捉走了艾小姐的手，紧紧抓着。

        “人太多了。”艾小姐的声音在达先生身后。

        “是。”达先生顿呃的声音从前面来。

        下了车，走出人流，达先生停下来，手没放，一会看看艾小姐脸色，一会看看抓住的艾小姐的手，好像想放开又舍不得，好像想假装不知道又暴露了自己。艾小姐看在眼里，不点破他：“我们去哪啊？”

        她问达先生，问那只被达先生捉去的手也稍加了点力，握握达先生的手。达先生的手还不小，很热。

        “艾小姐，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达先生没说去哪。

        “上午在鸣寺求的愿望，实现了。”他慢慢的说，没多少字，但顿了不少次。

        “我许的愿望就是牵你的手走在路上。”达先生不看艾小姐，低头看两人抓在一起的手，傻笑。

        上午排那么长的队，达先生就许了这样一个和她牵手的小问题？佛祖是不是很闲啊？艾小姐对达先生有一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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