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珩同温纵歌，不过几步之遥，温纵歌却突然感觉眼睛发酸，烫得厉害。
她蹲在地上，身上的那件深红色衬衫沾上了些灰尘，左袖被割出了长长的破洞，那条触目惊心的伤口也暴露了出来，金丝眼镜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眼角红红的，下唇还被无意识地咬住，看起来委屈极了。
谢珩看向她分明在微微颤抖着却依旧直挺着的背，微微抬着下巴，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散开，颈部线条很美，就同堕落的天鹅一样。
她是极易碎的，谢珩想。
如果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轻易将她的傲骨击碎，让这只天鹅为自己所操控。
谢珩先一步错开视线，敛下一闪而过的阴暗。
温纵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情绪上头了吧，她只是微微愣神了一会，随后二话不说地跳上谢珩的身上，两条长腿勾着谢珩，双臂挽着谢珩的颈部。
“……”
谢珩淡声：“下来。”
她委屈地将自己埋在他怀里：“谢珩，我手疼。”
“你应该去医院，而不是找我。”
温纵歌哼哼唧唧，“不要，不是说好要带我喝酒吗？”
谢珩道：“不喝酒。”
“啊？那去干什么？”
“听话。”
谢珩不欲解释过多，温纵歌本身就话多，今天即是来了，她必定是嘴不会停了。
不过也好，会说话说明情况也不算特别差劲。
用力挣了挣将自己环得极紧的温纵歌，见她将自己越抱越紧后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愉悦。
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环住温纵歌不让她掉下来。
“我听话你疼疼我好不好，”温纵歌拼命嗅着谢珩身上的冷杉香，“他们都欺负我。”
“我也欺负你。”
温纵歌故意开口：“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哎，我都没找别人，你还冷我。”
正常来说，没有异性会拒绝这种时候的求助，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个极漂亮的女性，平日里所对外表现出来的骄傲不羁，却有有一身不为人知的伤痕，漂亮的天鹅主动向你低头，告诉你她的残破不堪。
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你，你是特别的，你是最被需要的。
痛苦自然是真的，伤口也是真的。
她只是……
合理利用，将这次创伤利益最大化而已。
“嗯。”
谢珩给她的回馈极少，一句淡淡的“嗯”就将她打发了，语调平平，像是没有受到任何触动。
夜幕被拉得很长很长，星月被席卷侵蚀殆尽，下方的路灯却被衬得亮堂堂，光晕将脚下的石砖都显得温柔异常。谢珩的步履不快，温纵歌抱在他身上找了个舒坦的姿势，时不时还得意地摇摇小腿。
两个人就这么交缠着走，凌冽的风都缱绻。
温纵歌不合时宜地想，谢珩今天性子怎么格外温柔，不然她怎么越抱就越觉得委屈，不是装的那种。
谢珩最后在一辆看着格外张扬炫酷的摩托车停下来，渐渐松下环住温纵歌的手，淡声：“下来。”
“嗯……嗯？！”温纵歌软哒哒地回头看了眼，惊奇地发现她的那辆摩托车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谢珩骑了过来。
她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把我车骑过来的？车钥匙我都没给你呢…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酒吧。”谢珩言简意赅。
长腿一跨，便骑上了属于她的那辆摩托，他模样生的极好，冷着脸的时候分明是简傲绝俗的气质，却被这放荡不羁的摩托车衬得格外痞气，又冷又拽。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垮垮地握住头盔，向她递过来。
就是格外吸小女孩喜欢的那款。
酒吧？
温纵歌这才想起来，她那天似乎迷迷糊糊吐槽了一句她摩托车还停在泰和酒吧附近。
想不到谢珩看起来什么都没在意，实际上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她偷偷抿唇笑了笑。
谢珩自然是看出来温纵歌此时这一副嘚瑟样，也没惯着：“再不上来就滚。”
“我想窝你怀里，”温纵歌撒起娇来，“好不好嘛。”
谢珩冷笑着看向她，唇角微勾，用眼神传达他想说的话：做梦。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谢珩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发动引擎，用行动催促着温纵歌。
眼见谢珩即将骑着车要走了，温纵歌这才连忙着开口：“好好好，我上车，我上车嘛。”
手才刚刚环住谢珩的腰身，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引得她直接撞上他的身体，没忍住发出来了一声轻呼。
她是会骑摩托的，虽谈不上专心搞这方面的，但她极其享受骑摩托的那种感受。温纵歌一个混不吝什么都玩，什么野什么浪玩什么，有时候会和疯子一样狂嗥呐喊，有时候又沉默寡言得愈发郁闷。
当你骑上摩托的时候，你的所有感官都会尽数消弭，狂风在你的身上横冲直撞，迫使你停下，却让你愈发猖狂。你的灵魂像是终于找到了疏解的通道，一种名为自由的钥匙让你挣破所有枷锁，所有沉疴，所有心疾，不过一缕耳旁强劲之风，却永远遮挡不住要继续骑行的决心。
温纵歌热爱自由的空气，那种新鲜的，拼命向自己的口鼻之间涌动，那是宛若新生的味道，能让她朽烂的身躯得以新生的味道。
不过这总让她感觉缺少了点什么，可能是一股力，能够让她在自由和魂归之间来回游转的力。这样她就不会时时刻刻怀疑自己就会这么坠下去，温纵歌需要这股力。
谢珩的腰身相对劲瘦，却极有韧性。于是因为现在才刚刚夏末，他的衣服并不厚重，温纵歌抱着的时候似乎都能感觉到衣服下面的腹肌，上下起伏的律动很规律平稳，肌肤下蕴含着浑厚的力量。
“谢珩！”
她突然大喊，声音有些尖锐，划破呼啸的风传进他的耳朵里。
谢珩低低应了一声：“嗯。”
胸腔因为说话发出阵阵颤栗的震动，风声很大，以至于温纵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也猜到了谢珩所说。
温纵歌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所有矫揉造作的话术都让她觉得苍白无力，更何况谢珩从来都不吃她所为他设下的套路，她要说什么，说今天的夜真好，可是今天连星星都没有，空气都沉闷。说她很开心，可是温纵歌并不是特别开心，她陷入的焦虑从来都没停止。
她要说，谢谢你突然给了我一股力，让我分明已经残缺破碎的灵魂突然被拽住，让她不至于四处飘荡。
她不想说，谢珩也不问，就这样也还挺不错。
可是其实谢珩什么都没做，只是恰好从她一句话就猜到了接下来的事，然后接住了她风尘仆仆的身躯。谢珩很凶，很冷，温纵歌不合时宜地想，可是她很贱，就喜欢谢珩这一幅派头。
她追人也没有特别厉害，只是很会表演，也很知道男生喜欢什么样的人。她长得很漂亮，普通人大概只需要她勾勾手就差不多能让人家脸颊绯红，羞涩不止，她很有钱，她砸钱能把人砸晕，温缄从不缺给她的钱。
温纵歌突然又觉得自己真贱，她今天好像说了很多遍，她玩了那么多人的感情，还好意思因为谢珩就突然反思自己的曾经。
谢珩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知道。他对于温纵歌的勾引无动于衷，对于她的示弱和强势游刃有余，温纵歌追不到谢珩的，今天才刚刚一个星期。
温纵歌就突然猜到了很多。
她料到自己会栽，会栽在两人极其相似的生活习惯，会栽在他风光霁月的外表，会栽在他少见的成熟，会栽在他比自己还要会玩，会栽在他冷淡却绅士的性格。
放他娘的狗屁！
风声愈来愈大，车速愈来愈快，她突然又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姐还会怕这些？
温纵歌的泪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眼眶中流出来。
烫得厉害。
温纵歌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她要说，她手疼，眼睛烫。
就像一开始撒娇示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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