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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早春二月,久违了的东南风吹散了连日的阴霾。这一日风和日丽,坐在琼楼外的玉石阑干边,山麓北侧的皇陵清晰可见。那随山势蜿蜒起伏的云石台阶一直通向皇陵的正殿。那是一座巍峨的两层殿宇,建在一片占地数亩的云石平台上。平台的下方便是地宫所在。

        近万名工匠,耗时整整五年,才将那一处山体掏空。地宫里山川河流,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穹顶上镶满了各色宝石,一眼望去,宛如浩瀚星空。还有那些陶俑,文臣武将,乐工舞伎,车马牛羊。既然侍死如侍生,有这么些人和物陪着,朕应当不会太寂寞吧。

        皇甫擎凝神细思片刻,忽想起什么,说道:“记下来,待朕百年之后,把那架屏风摆在棺椁旁。让她陪着朕。”持黄罗伞的小黄门一时不得要领,不敢细问,只好喏地应了一声。

        须臾,内侍总管李延福登石阶匆匆而来。那小黄门听见动静,忙将手中罗伞交予旁人,悄然后退,转身迎了上去。

        李延福听完那小黄门的话,道一声“知道了”,便攒着脚步走到天子身边,小心翼翼道:“皇上,出来久了,回去歇一歇吧。日头下坐久了,仔细眼晕。”

        皇甫擎将身子向后倚靠在交椅内,慨叹道:“这大好的江山,朕是看一眼少一眼咯。”李延福心头唏嘘,面上却是另一副表情,笑着咂嘴道:“皇上说甚话来?近来天气暖和了,您的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好。等公主一来,您见了她,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皇甫擎闻言,面露欣慰之色,因道:“山下预备得怎么样了?”李延福蹲身一面将盖在天子膝头的玄色织金暗纹斗篷向上掖了掖,一面道:“都齐备了。公主来了,准保喜欢。”皇甫擎道:“那就好。但愿朕如今的模样不会吓着她。”

        李延福不敢搭话。过了半晌,忽转了话题道:“皇上记得上回皇后娘娘为《女训》写的那篇序言吗?张祜张大人见了是赞不绝口。他还当是哪位大家之作,后来知道是皇后娘娘的手笔,直道了不起。文章就不必说了,难得笔力雄健,风骨不输男子,真个女中丈夫。”

        李延福说完,觑了天子一眼。只见皇甫擎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面有得色道:“柳儿呆在宫里近二十年,处处谨小慎微,就为了做一个贤惠的皇后。可惜她一身才学,无人知晓。”李延福眯着一双笑眼,唯唯称是。

        皇甫擎抬眼瞥见,略一琢磨,这就不能不回过味来了,不由冷哼一声道:“个老东西,无端提这个做甚?朕知道咯,到时把皇后的那幅字摆在朕的身边就是了。”他顿了顿,又道:“可见你也知道朕是好不了的。”

        李延福因言道一声“老奴有罪”便跪伏在地。皇甫擎将手置于他肩头,如掸尘般地拍了两下,颓然笑道:“你的忠心,朕明白。”

        接着,他仰头虚望着天上的日头,自言自语道:“朕自记事以来,便被教导为人处事务必公允,不可有一丝一毫的任性。对待国事如此,对待内闱亦要如此。柳儿和云姬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既为平妻,朕理当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可是朕终究是个俗人,到头来还是辜负了柳儿。”

        初见独孤柳的那一日,青龙河两岸柳絮纷飞。皇甫擎骑在马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作为中宫嫡子,他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多时。如今年满十五岁,是时候该有一位太子妃了。今日的茶会,说是让他自己相看,不过走个形式。据他所知,独孤柳的庚帖早两年就已经在母后的妆奁匣子里压着了。

        皇甫擎想起三天前独孤皇后向他提起茶会的事,说他与这位表妹小时候曾经见过面。可是他搜肠刮肚了半天,硬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独孤柳长得是圆是扁,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十四岁那年,母后就在东宫安排了两名比他年长两岁的良家子,说是专门照顾他的起居。可是他至今都没拿正眼瞧过。眼下他正忙着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从未在女色一事上留意过。

        街市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皇甫擎一身常服,戴着眼纱,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向东市缓缓驶去。想他少年裘马,雄姿英华,引得路人是纷纷侧目。到了独孤家的别苑门口,他翻身下马,摘下眼纱,将手里的紫缰掷于护卫便直入中门。

        舅母何氏早已等在照壁前。皇甫擎上前叉手施礼,叫了一声“舅母”。慌得何夫人赶忙敛衽还礼,说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臣妾有失迎迓,万望殿下恕罪。”

        皇甫擎对于这位舅母的印象有些模糊。今日暗中打量,只见她长挑身材,鹅蛋脸盘,生得是眉目如画,笑容可亲,端地一派大家气象。不由自忖:她所生之女必不差矣。

        去往花园的一路上,何夫人言语不多,只说侯爷有事给绊住了,要迟几日抵京。届时一定前往东宫向殿下请安。皇甫擎闻听此言,想起前日母后却说,为免茶会显得过于正式,她特意命人传信给安逸侯,让他晚几日到。等他自己相中了,再向舅舅提亲。

        一想到终身大事由母亲一手包办,自己连一丝置喙的余地都没有,皇甫擎意兴稍减,便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何夫人大约察觉到了,又道:“今日茶会除了你表妹,还有益州的韦家小姐和潭州来的刘小姐。大家天南地北的,倒是不愁没有话题。”

        皇甫擎一听这话,倒又来了些兴致,忙应道:“那太好了。我正想知道各地的情形。她们一路进京,耳闻目见的,总比各州的邸报要来得切实可靠。”

        何夫人引皇甫擎一路行至花园的鲤鱼池边。这里年头刚起了一座临水的小阁,名曰“锦麟”。皇甫擎渡在九曲桥上,人还未到水阁门口,便听里面传来莺莺笑语。随即便见一众美婢簇拥着三名盛妆华服的少女从水阁内鱼贯而出。

        那三名少女个个手持团扇半掩面容,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皆露出羞赧之色。一霎时一股清甜宜人的脂粉香气随着池面上的微风扑鼻而来。皇甫擎含笑向三人唱了个喏。那三名少女便也遥遥地向他屈膝还礼。

        何夫人立于皇甫擎身侧,说道:“今日虽是你们小辈的茶会,但是礼不可废。太子殿下在此,你们三个还不快过来见礼。莫教太子殿下以为我们这些外省来的人不懂得礼数。”

        皇甫擎闻言,道一声不妨事。却见那厢三名少女中个子最高者,身穿一袭粉蓝宫裙的少女排众而出,缓步走到他面前,敛衽行礼道:“独孤柳见过太子殿下。”紧接着,另外两名少女也依次上前来道了万福。

        何夫人指着那绿衣少女道:“这位是益州太守韦大人家的三小姐。”又指那红衣少女道:“那位是潭州总兵刘大人家的五小姐。”

        皇甫擎便又向二人点首致意,暗道:想来这两位多半是侧妃的人选了。论出身,倒有些委屈她们了。便又笑道:“今日有幸与两位小姐相识,荣幸之至。你们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务必在京中多住些日子。改日由我做东,请你们去翠光湖游船。不知肯赏光否?”

        韦氏和刘氏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应答。二人远道而来,自然都知晓此行的目的,便不约而同地看向立在二人中间的独孤柳。皇甫擎见状,便向独孤柳道:“也请表妹一同赏光。”

        要说还是独孤柳老成些。只见她挽住韦、刘二女的手,应道:“我等久慕京城繁华,此次进京,自然要多住些日子。若能去御花园游湖,见识些皇家气象,当真不虚此行。表哥只管安排便是。”

        皇甫擎听她语态从容,不卑不亢,不由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待我选个好日子。你们等我的帖子便是。”

        何夫人因言笑道:“柳儿小时候去过翠光湖。那时她才四岁,难怪不记得了。人既已到齐,就别站在这儿吹风了,都去水阁里坐吧。让柳儿烹茶你们吃。”又向韦、刘二女道:“你们的娘还等着我去打牌呢。到了这儿就跟在家里一样,且放自在些。让柳儿好好招待你们。”说完,便带着陪从的丫鬟们渡过九曲桥,登岸往别处去了。

        何夫人一走,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虽说是相亲局,除了皇甫擎年满十五岁,独孤柳并韦、刘二女此时年纪尚小,都还只在十二三岁,身上多少带些孩子气。对于这桩婚事,女孩子们并未抱着急切的态度,更多的是对成为帝国未来储君的后妃充满了好奇。

        在家的时候,三女都已从长辈口中闻得当今太子一表人才,生得极其英俊,文韬武略,满腹才学。原本只当长辈们夸大其词,为的是哄她们答应入宫。今日亲眼所见,才学暂且不论,这皇甫擎的长相果然是一等一的,竟比家人口中所述她们自己心里想的还要出色。这样的翩翩少年又出身极贵,却往哪里去寻更好的如意郎君去?

        皇甫擎眼见三女手持团扇,兀自站在那儿不住地打量自己,非但无甚不快,反而心中暗爽。遂清了清嗓子,说道:“表妹,今日你做东,别怠慢了咱们呀。听母后说,你烹的一手好茶,还不快露一手给咱们瞧瞧。”

        独孤柳听他言语轻快,便也落落大方道:“好吧。只一件,今日是我头一回当着人面烹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一会儿你们不许笑话我。”韦、刘二女听了,齐道:“我们不笑话你。”说时,两双笑眼一齐看向皇甫擎。

        皇甫擎亦含笑向二人点了点头,将手一让打了个请的手势。二女一起脸红起来,忙转过身去。三人便依次随独孤柳走进了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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