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吾孰与胡姬美
旌旗猎猎，黄沙漫天，晨光透过飘扬的浮尘似轻柔的薄纱笼住整个原野，马蹄踏过，卷起一地砂砾，在这烟尘弥漫中，行宫外的围墙逐渐清晰。
白薇轻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在不断行进的车轮声中，行宫的轮廓逐渐明朗，她放下帘子，看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微生凛，抱着汤婆子也缓缓阖上了眼。
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微生凛睁开了眼睛，狭长的凤眸锁住眼前这人的身影，眼里的碧色静静流淌，似乎有暗潮涌动。
秋季的克济尔早晚温差较大，中午烈日炎炎，到了晚上就需要加外衣了，再加上这几日晚间有雨，本身体温就偏低的白薇更是遭不住，外衣穿了还要再加一个小手炉。
一路上除了中午偶尔出去晒晒太阳，大多数时间她都窝在马车里面，像是一只准备要冬眠的仓鼠。
“娘娘……娘娘，行宫到了，咱们该下去了。”马车到达行宫，荷颂将她摇醒，马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旁的微生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
白薇一行人进入到行宫里面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暖意，行宫里面烧了炭火，从宫门口走到自己房间的距离，她竟然微微出汗了。
她换下外衣，只穿着一件青色直裾，身边的荷颂上前禀报：“娘娘，伺候您的人来了。”
白薇颔首让人进来，领头的是一名身穿碧青色交领袄裙，发梳垂髻，容貌清丽的女官。
女官上前恭敬行礼，“奴婢尚仪凌玥兰，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白薇抬手让他们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女官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隐隐含着几分……和蔼。
凌玥兰一一为她介绍几位伺候的宫人，细心地询问她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需要更改。
明明看着是一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可说话行为举止之间都让白薇感觉到一种长辈的包容和蔼。
白薇再三跟她表示对这里的情况挺满意的，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她才放心称是。
白薇仔细回想了一遍，她与这位凌尚仪确实是初次见面，两人之前素不相识，为什么凌尚仪会如给她这般的感觉？
“先前在宫中并未见过凌尚仪，不知尚仪之前是在哪里侍奉？”
凌玥兰笑着说：“奴婢先前跟着承熙公主在揭兰寺祈福，前几日方随公主从寺中返回，因着公主封地离围场不远，陛下便派奴婢来伺候娘娘。”
凌玥兰简单的将前因后果说清楚，白薇心里的疑虑打消大半。
承熙公主乃是先帝的妹妹，大约在八年前驸马及其子去世之后便一直在揭兰寺祈福，直到前几日承熙公主因梦见驸马托梦说公主府四下冷清寂寥，他不忍二人故地就此破败，希望公主将前尘忘却，安享岁月。承熙公主心下怮痛，这才回了公主府，而承熙公主封地就在克济尔围场附近，这些信息也是对得上的。
白薇又询问了她一些关于围场的事便让她退下了。
此前的秋猎微生凛并未带过任何妃嫔，登基之前他一直在带兵打仗，登基之后前两年没有举行秋猎，而今年不知他是为何突然来了兴致，倒是想起了这回事。
从凌玥兰那里知道了今天晚上有晚宴，一路舟车劳顿，白薇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赶紧休息调整状态。
————
行宫的大殿里众人围坐，白薇就坐在微生凛的左手边，宴会上本应高朋满座、相谈甚欢，然而有微生凛这个绝世大杀器在，整个大殿就只剩下歌舞演奏的声音袅袅不绝。
这时候不知道是哪位壮士突然站了出来，对微生凛恭贺道，“陛下，金秋时宜，万物始收，今夜微臣借酒一杯，预祝陛下此行俯拾仰取，满载而归。”
微生凛勾唇，举起酒杯遥遥回敬了那人一杯，原本压抑的氛围开始松动。
有人带头之后众人便纷纷后继而上，奉承之声不绝。
白薇转头看了身旁之人一眼，见他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并没有出现不耐的神情才漫不经心的举起桌上的酒杯轻呡一口。
今天微生凛的心情还不错，对这些人的马屁输出照单全收，这要是换了之前，现在大殿上已经见血了。
因着微生凛心情不错，宴会的氛围逐渐高涨，正是一副宴歌载舞、主客相欢的景象，此时一名身穿褐色广袖肩部绣黑色如意团纹，方脸阔腮，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起身向微生凛行礼。
“陛下，如此嘉宴，寻常歌舞未免难以尽兴，在下近日新收了一批胡姬，风姿绰约，姿容不凡，何不为在座各位添酒助兴？”
原本还沉迷于干饭事业的白薇在听到‘胡姬’二字之后便来了兴致，轻轻放下筷子，倾耳仔细听二人的对话。
微生凛看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挑眉问道，“哦？胡姬？”
“是，是自西北来的胡姬。”
哦豁，西北的胡姬。
白薇脑子里浮现了前世屏幕里艳丽妩媚的西域美女和金发碧眼的波斯美人，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看着她竖起耳朵留意这边的动静还有逐渐坐得笔直的身体，微生凛眼底泛起一抹笑意，对下首那人说：“可。”
白薇内心欢呼，芜湖，老板大气！
那方脸男子拍了拍手，一群发梳环髻，身穿绿色窄袖短衫，下着红色曳地罗裙，□□半露，姿容绝美的异域美人鱼贯而入。
这人明显有备而来，跟在胡姬身后的西域乐团在众人站定后顷刻开始演奏，美人们的曳地罗裙如盛开的花朵，绽开美丽的弧度，热情奔放的西域舞蹈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白薇在这些西域美人进来的那一刻便移不开目光，那深邃迷人的五官，婀娜风情的身段，热情奔放的舞蹈，还有随着胡姬轻扬的舞姿散发的阵阵幽香，都让她感觉飘飘然，其中还有一个小姐姐对她抛了个媚眼。
白薇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一转头就看到微生凛露出一口白牙对她笑得阴森，他的嘴型在说：
“好看吗？”
白薇打了个寒颤，端起酒杯看向别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点心虚。
歌曲曲调一变，原本站在大殿中央的美人们四散开来，有的身姿妩媚地给宾客倒酒，有的用手轻抚过客人的脸颊，有的妖娆的在宾客脸上轻吹一口气，刚刚那个对着白薇抛媚眼的小姐姐则伸出食指轻按了她的嘴唇，留下无限遐想。
然而白薇却皱起了眉头，她刚刚吃了东西还没擦嘴，满嘴都是油，这下子结结实实的印在那小姐姐的手上。
突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拉回了众人的意识，刚刚想倒在微生凛身上的胡姬正捂着手在地上蜷缩着，微生凛拿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胡姬，声音里的寒意彻骨。
“连个舞都跳不好，那这双脚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拉下去砍了吧。”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白薇笑微微一笑。
“皇后觉得呢？”
白薇：……你不如就当皇后死了吧。
大殿上一片寂静，刚刚还在举杯畅饮、相谈甚欢的众人顿时安静如鸡，就连呼吸声都忍不住放缓了。
他们一时得意忘形，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人可是喜怒无常的暴君。
白薇也不知道微生凛此时想干什么，只能实话实话，“妾身觉得，这小姑娘年纪小难免会犯错误，陛下丰神俊朗，莫说旁人，妾身当年初见陛下亦觉积石如玉，郎艳独绝。”
白薇:别的不说，小暴君的这幅皮囊是真的一绝，本身五官就长得优越，那一双碧色的眼眸更是潋滟无双，一个实权在握又丰神俊朗的帝王，也难怪人家小姑娘起了心思。
她上前跪坐到他身旁，接过帕子给他擦手。
“或许只是单纯的欢喜并无恶意，但叨扰了别人确实不该，陛下可小施惩戒以示天威。”
微生凛双眸微眯，反问她，“若是寡人执意要杀她呢？”
白薇神色未变，只是看着他说：“陛下要杀她妾身也不会说什么，她选择靠近陛下本身就十分危险。贸然接近陛下，若是被当成刺客，她现在就已经死了。”
“如今决定权在陛下手中，她是生是死也不过是陛下一句话，一切由陛下决定。”
一个舞者最重要的就是双脚，要是真让他把人家脚砍了，那也和要她性命没什么区别了。
微生凛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招了招手，“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看着宫人麻利的把胡姬拉了下去，白薇松了口气，但没过一会儿，她就被微生凛捏住了脸。
微生凛脸上还残留着温润的笑意，用最温柔的语气问最致命的问题，“寡人和那个胡姬谁更好看？”
白薇：？？？？？吾孰与胡姬美？
白薇脸上两边的肉都被捏得挤在了一起，只能艰难的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
“陛……下仙人之姿，胡姬何能及君也。”
白薇：这是都是什么事儿啊，所以她现在的角色就是当代魔镜是吧，魔镜魔镜谁最美？其实她穿的是童话故事吧！
微生凛听到答案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但也没好多少。
他捏着她的脸，两个人离得很近，她都可以感受到他喷在她脸上的呼吸，他的声音低喃而绻缱，“你要是再敢看那个胡姬一眼，我就把她的脸划烂！”
白薇缓缓打出一个？
大哥，人家就在旁边听着呢，你说这话真的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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