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祝余归来

在竹林的日子，恍惚间让少阳又想起曾经在招摇山的那段岁月，不同以往的是那时的祝余虽能陪少阳习字练剑，可随时都会被军令叫走，故而少阳极其讨厌祝余的那身银丝铠甲，每次祝余穿上那身铠甲后便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直至少阳学有小成能跟随在祝余身边征战，他都不曾正眼看过那身铠甲一次。

        直到后来追随祝余，少阳才发自内心感谢这铠甲，因它无数次守护了祝余，替她当下了煞气之害，少阳自化身而来，便一直是这么矛盾的心情，患得患失的跟随着祝余，从未如此刻这般安逸度日。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种菜采摘，生火做饭，在旁人看来是琐碎的日子，可少阳便是想要亲手给祝余做顿饭，然后坐在一起吃个饭，吃饱了躺在草地上望望满天星河，平静而安逸，这便是少阳神君的夙愿。

        然而少阳知道祝余一生不能给予他这样的期待，祝余生来便是神，她有太多责任，她可以守护千家万户，却永远没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而此刻的祝望舒，生来平凡为人，不用去想他人的喜乐安康，只要她过得自由便足矣，也只有如此少阳才能和她岁月静好。

        日头当空，少阳望着极北之地，只见空洞正在逼近日光，更有吞并艳阳之势，少阳只觉心中空洞体力虚乏，他艰难的坐在草地上，打坐调息一番，却觉得越来越无力，那颗护着他心脉的东海龙珠似乎已渐渐支离破碎，感知自己大限将至，少阳一时感触良多鼻头泛酸，他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缓解了这份不适，想要起身去找望舒。

        “少阳！”

        望舒惊呼，看到起身时因站不稳而跌落草地的少阳，望舒急急忙忙跑过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少阳缓缓抬头，脸上已不见一丝血色。

        “望舒，恐怕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望舒眼神悲凉，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少阳，日日陪在身边又怎会不知道少阳的日渐虚弱，可望舒又能如何，凡身肉胎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静静的陪着。

        “你该哄骗一下，至少承诺我下辈子会来找我。”

        望舒眼含热泪，只觉胸口被生生挖开了一般火辣辣的疼，这种火辣辣的痛感顺着心口一直蔓延到每处经络，最后竟然汇聚到眉心之处，望舒伸手揉了揉眉心，可痛感加剧，那艳阳光线越来越暗，望舒便觉得越来越痛。

        少阳此刻虚弱无力，望舒将他揽在怀里，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心更疼，还是眉心更疼，少阳仰望望舒眉心的黑莲越来越明显，已有含苞待放之势，心中顿感难过，竟生出一种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的念头来。

        “人活一世所遇苦难皆一世而终，来世新生，前尘如烟再不入心，如此轮回往生，生生不息。”

        少阳声音越来越弱，说了一句话便咳嗽不止，望舒拿手帕给他，只见咳出的都是血，少阳却不在意，伸手拉住望舒继续道，

        “痛不过这几年，待过了奈何桥，你便会忘记……”

        “万年等待，熬尽心血，只是希冀世世不相见？”

        望舒语气忽然便得冷冷的，当真不懂少阳这般到底是为何，如果早知如此痛苦，望舒当真是希望一切都不曾开始过。

        日光顷刻间彻底消失，一股力量从望舒心底冲出，这股力量仿若被日光晒暖的溪流，抚平了满身疼痛，只觉神经百骸都得到舒展，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养护之下，眼前出现了一阵幻影，无形无色，可望舒却能感知她的存在。

        “辛苦了。”

        “你是祝余！”

        望舒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就仿佛镜中映射出自己的模样，是她又不是她，望舒知道这便是祝余，一直深埋在她心底，无时无刻不再左右自己情绪的祝余，从未真真正正在她眼前存在过，却无时无刻不存在在她的生命里的神尊祝余。

        祝余轻轻点了一下望舒的眉心，望舒只觉一股力量顺着眉心游走于全身，曾经在梦境中看见的祝余的一生此刻连成了线，而望舒这一世的记忆也随之和祝余融为一体，最终合二为一。

        一阵金光落地，被遮挡的日光有了分明，极北之地的空洞消失不见，成了原本的星宿闪闪发亮，只因日光复现，星宿又引入苍白天色之下。

        祝余归来了，她缓缓睁开眼，只想去看看少阳的情况，可刚刚元神归为，祝余远不能行动如常，奋力扑倒到少阳身边，他已然气咽声丝，祝余凝神聚气，想要将自己的灵气渡给少阳，可灵气却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

        “少阳？”

        祝余一手将少阳揽入怀中，一手轻抚他的脸颊，少阳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了数万年的人，却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他希望祝余归来，却又不希望她是以祝余真身的形式归来，可终究是能再见她一面，少阳觉得还是欢喜更多些。

        “你怎知我想为人？人生苦短，有何乐趣？”

        祝余言语中带着哽咽，又带着责怪，却不知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少阳的，少阳微微笑了笑，这个笑又带着年少时的不羁，他拉过祝余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道，

        “曾经在白马寺，你看着虔诚跪拜的人，说他们遇难还能求神仙庇护，那满天神仙又该去求谁？你生来便是神，为苍生血染苍穹，封印天裂，从没人问过你是否愿意做这些，受伤后会不会觉得痛，你只能背负一切独自前行，那样的日子才是没有乐趣。”

        “少阳，有你在，我便不是一人。”

        听了这话，少阳露出欣慰的模样，他想伸手去摸摸祝余的脸，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祝余拉起他的手付在自己脸颊上，发觉少阳的手已没有一丝力气，当年与她并肩作战，骁勇无敌的东方神君，此刻经脆弱的仿佛马上就要消散一般。

        “能再听你叫我一声少阳，真好。”

        少阳话音刚落，四周光晕此起彼伏的出现，光晕中首先出现的是酆都大帝，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摇光和昊天两位上仙，在后面是九天当年旧部，东海平陵、平姬两兄妹、涂山羽和雪衣也混在这群人之中。

        可祝余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人，天地之大，她此刻心中便只有少阳一个人，少阳的手再无力气支撑，即便被祝余握在掌心却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祝余，我累了，让我睡一会。”

        少阳说完身体渐渐破碎，碎成无数片，最后随风消散，祝余想要抱紧东方，可破碎如尘土的碎片连一丝都抓不住，祝余静静的看着少阳消散，无数悔恨就如同这无数碎片一般将祝余的心也撕了个粉碎。

        曾经的祝余为苍生，即便伤痕累累她未怨，被父神忌惮而碾碎元神她未恨，她不负九天诸神，背负天下众生，孑然一身行走于天地之间，她从不居功更不求回报，可到头来她所做一切换来的却是少阳为她灰飞烟灭！

        祝余冷冷的笑了笑，起身望天，只见祖神竟也从九天飘然而至，见祝余眉心黑莲有逐渐绽放之势，原本萎靡的身姿又一次挺拔起来，他对着众人惊呼道，

        “祝余眉心黑莲即将盛开，如那黑莲盛开，那祝余便要永坠魔道。”

        祝余目光阴冷，伸手一挥，冷然道，

        “九曲归！”

        九曲神剑感知主人召唤，迅速奔来，许是太久未见祝余，九曲发出阵阵剑鸣，不似当年的悲痛，而是亢奋异常。

        “为苍生我屠魔、补天裂，千疮百孔也不曾皱一下眉头，可到头来到底得到了什么？天理昭昭，又可曾为我申冤？”

        祝余语气阴冷，九曲神剑直指苍天，剑气已显肃杀之气，祖神见祝余对他视而不见，一时间竟然有些害怕祝余接下来的举动，可随即又冷静下来，道貌岸然的说道，

        “你生而为神，守护苍生是理应之责，怎敢妄图回报，众仙家说是与不是？”

        祖神问话，可却被酆都拦下，他目光冷峻的说道，

        “当年祝余和东方原本已将天裂尽数修补，可偏偏又生天裂，你真当世间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清你的作为？祝余唤你做父神数万年，可自她光芒大显之后，你可曾有一刻视她为女？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天裂，祝余和东方便会携手离开九天，踏遍人间山河，永不与你争那至尊之位，可因你猜忌，生生撕裂天地，妄图用天裂替你杀了祝余，永诀你的后患，敢问你，那一刻心中可有一丝守护苍生之念？”

        酆都的话不禁让在场众人惊讶，虽当年那场天裂事发突然，让人不明白为何明明已经尽数修补完成的天地又会突生巨变，可即便祖神行为再不端，众人也不会联想到想到当年那场天裂会是祖神的手笔，此刻听酆都大帝如此说，不禁怒从心来，祖神听了酆都的话连连后退，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来为自己辩解。

        祝余此刻却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她手握九曲，正一步一步踏上九天，祖神回头看着祝余脚下凭空生出的一节节台阶，竟一下子明白了祝余的用意，

        “祝余，你要毁了九天？九天陨落，世间必成炼狱，你……”

        “我为苍生死，可天下负我，我为何还要守护众生？你日日担忧我入魔，却不曾想过，我要入魔，尔等又奈我何？”

        看着祝余脚下升起天阶，要知道凡人飞升需修得仙身，可祝余如今凡人肉身，却可号令神器九曲，随便一踏便是一条天阶直通九天，这便是神尊祝余，不管是否元神被毁，只要她生，便注定不凡。

        “祝余，你太耀眼了，耀眼的让人惧怕，自你出现后，众仙决策均要询问你的意见方可定论，众仙首与我平身而坐，可你来他们必然起身相迎，你不坐他们便不坐，要知道我才是九天之首，可他们，他们所有人却只敬畏你，你让我如何？九天明明是我所创，难道要我对你俯首称臣吗？”

        看着祝余渐渐靠近九天，祖神扑通一下跪地，将这些年深埋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可祝余脚部未停，直奔九天而去，空旷暗淡的星空，突然闪现一丝金光，满天神佛应空而生，生生挡住了祝余的脚步。

        “祝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生而为神，不可任由自身坠入魔道。”

        诸佛开口劝诫，可祝余目光瞥向满天神佛，冷冷的说道，

        “当年我元神被毁之时，你们也曾出现过，问我可否放下执念，如能放下执念便可位列神佛，尔等认为我守护苍生是执念，说只有人间苦海，苍生才能尝尽苦楚顿悟法力，那今日我便要听尔等之言，彻底摒弃心中执念，将这人间变为炼狱，让天下为少阳陪葬！”

        话闭九曲一挥，满天神佛被祝余劈了个粉碎，这些原本就是存于九天之上的诸佛幻象，本就没有多高的神力，无非是感知自己寄居的九天要毁，才不得不出来阻止祝余的脚步。

        可众仙家并不清楚这点，眼看满天神佛在祝余手中毁于一旦，一方面被祝余的神力惊吓，一方面想起当年天裂的惨状，不禁吓得纷纷逃散，想找一方天地躲过此番浩劫，只有寥寥数人仍留才此地。

        司南看着祝余的背影，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于司南来讲，祝余与东方不同，司南追随东方视东方为主，而司南化身之后虽未见过祝余，可祝余的神力却无时无刻不在护养着他，这种感情更像是生身父母，此刻祝余归来，可司南甚至未能看清她的模样，祝余便又一次踏上了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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