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远近

又吵起来了。看着庭上令人咋舌“口水仗”，熟悉感袭上心头，陈辰曾经在法院工作的时候，也遇到类似情景，那时院里有的法官对律师凶得厉害，虽然脱掉这身制服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只是诉讼法赋予了特殊职业群体对诉讼程序享有主导权罢了。

        但时至今日陈辰角色转换，身份兑换，更能体会到眼前一幕的冲击，联想到近期在饭局见过的律师同僚们，那些人早已将主要精力用在开拓客户上，而一年轻律师，老板接了案子丢给他们做，每天跑好几个法院，压根没时间精力深入学习。

        当某些律师连犯罪的构成要件都搞不清，胡子眉毛一把抓，真正贯彻“我提供事实，你提供裁判”，把所有问题丢给法官后，法官急火攻心，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再者，刑事律师该如何与公检法机关平等对话这是大型课题，陈辰有幸在实习律师群内看到一位同期生动地描述公诉人当庭人身攻击他的老师：公诉人当庭对辩护律师说：“你是没长耳朵吗，前面的东西你没有听清楚？”辩护律师精准回击道：“我长没长耳朵，大家都长了眼睛看得到，如果公诉人坚持说我没长耳朵，那就是公诉人没长眼睛。”

        庭后，陈辰跟着带教蒋西元律师离开法院，在车上感觉自己颈椎酸痛，仰头向后脖子“咔咔咔”的响，惦记着还有两份起诉状，一份申请保全要弄，陈辰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工位，要知道人身损害赔偿的各项金额是很难算的。

        不过，当陈辰看到有华韫发来的消息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紧绷的心弦悄然放松：“辰辰，出差走得匆忙，昨日忘了与你说明，客厅安装了视频监控（在电视柜上），是我平时出门看猫互动用的，如果你介意可以进门后关闭。胖胖喜欢玩碗里的水，会弄到地上到处都是，不要吃惊，他欠揍。”

        陈辰低头伸出右手看了看，又举起手对着光看了看，回忆起昨夜摸胖胖的手感，软乎乎毛茸茸超萌，想着晚上回去就可以摸到啦，开心得想转圈，陈辰抿一抿嘴角，立刻回复：\"不好意思，阿韫姐，前面在开庭没看手机，你说的没事，我今晚尽量早点下班回家。\"

        坐在陈辰边上的带教蒋律师抱肘，微微颔首，目睹陈辰刚刚一系列莫名操作觉得有点意思，回想这几天陈辰的状态，工作还是很认真，就是偶尔发现她抓着手机回复时候的表情有点迷，不好判断原因，有待观察。

        靠在椅背上，强打精神参与原材料调价讨论的华韫，开小差的看了手机，见到陈辰的回复，心里有一点点神奇的感受，回家和胖胖的叠加，怎么就感觉好像“同居”了，错觉，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是胃疼后遗症。

        陈辰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随时做记录，备忘录里什么都记却又分门别类整理得一丝不苟，例如最新一条备忘录，【阿韫】：门锁密码4947735。

        到家后陈辰第一时间换好居家服，带上在宠物店买的逗猫棒和小玩具，根据密码打开了华韫的家门，立刻反手关上门，因为一分钟她前收到了一条温馨提醒：“开门后及时关门，胖胖曾乘机窜出去，然后傻傻的迷路在楼里，让我一顿好找。”

        进屋后，陈辰伸手开灯，光脚在客厅学猫叫：“喵喵喵，胖胖，喵喵喵，给你补充好了猫粮和水啦，快来吃。”

        不一会，听到猫粮哗啦啦进饭碗的声响，矫健的胖胖瞪着大眼睛嗖嗖叫的从阳台向陈辰跑来，期间左后腿还在光洁的地板上打滑，呲溜一下差点溜走，好一只会“滑冰”的猫，叫人忍俊不禁。

        昨晚来这陈辰没有时间仔细看屋内情况，现在半蹲在胖胖边上，一边欣赏小猫咪大快朵颐的治愈型吃相，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房间陈设，以这个视角看会要发现华韫肯定有洁癖，作为养猫人家里地面如此干净，猫毛都比较少，也是万幸，胖胖不是很容易掉毛的四脚兽。皮质的沙发很有质感，看得出主人的爱护，空间刻意的留白，通过一以贯之的木质元素，将自然的肌理引入室内，吊灯、转柜、吧台，一起舞蹈，处处漫不经心，处处美不胜收。

        华韫眼角微微扬起，看着手机app实时监控里面出现的画面，莞尔一笑，她不由得觉得家中像是突然出现两只猫，一只人形大猫，一只猫中小胖，就这样两只蹲在一起跨越物种般的窃窃私语，这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华韫稍屏呼吸，放大手机音量，仔细听着对话。

        “吃饱了吗？胖胖，来我捏捏。”

        “喵喵喵！”胖胖气呼呼。

        “不能再吃了，阿韫说你有点超重，得控制食量噢。”

        “喵喵喵！喵喵喵！”胖胖无语中。

        “好啦，我有给你带礼物，有玩具和逗猫棒，陪你玩咯。”

        “喵~喵！”胖胖的jio就和装了弹簧一样，乒乒乓乓的跃起，追逐着陈辰手中紧握的逗猫棒一端垂下来的小毛球。

        陈辰印象中很久没有这样和猫玩耍了，上一次还是她小学三年级，住在一楼的奶奶家养了黑猫，黑猫就叫“小黑”，奶奶养了七年，却在一夜间连生下不久的小猫们一并被偷走，什么也没有剩下。

        后来前任不喜欢猫，加之对猫毛过敏，陈辰也被连带着远离猫这个物种，再之前则是因为父母不让陈辰养，父母认为动物寿命有限，陪伴不了几年，可分别时候会难过太久，陈辰就是这样一个人，家里人太清楚了。

        华韫有一种“偷窥”的陌生感，虽然是看着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猫，可是陈辰不是自己的，哪怕是事先告知了有视频监控的存在，华韫还是感觉怪怪的，又舍不得关掉监控，所以她作出了选择，按下视频通话功能键。

        “晚上好。”华韫突然出声，陈辰一个激灵反应慢半拍看向监控道：“晚上好~”与此同时，她一只手招财猫状打招呼，另一只手蜷了蜷手指力度一松，逗猫棒掉落在地上，引得胖胖一个“猫扑”，前脚踩在小毛球上，猛地低头发狠咬住，吱哇乱叫刷了一波存在感，胖胖觉得自己胜了这一局，洋洋得意的样子引得陈辰和华韫连连发笑。

        陈辰明明看不到华韫现在的样子，这只是一个单向视频监控，但是她又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华韫现在的心情应该还不错，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陈辰有点开心，因为这说明华韫身体恢复了，是好事。华韫瞧着陈辰视线定格在监控这个方向，嘴角含着笑意，忍不住再次出声道：“在想什么？”

        陈辰下意识脱口而出：“在想你啊。”

        华韫迟疑道：“嗯？”

        又是这扰人心境的“嗯”，等陈辰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后，她两腮红红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跳一百八十迈，解释道：“我，不是，我就是，你声音状态听起来挺好的。”

        语无伦次，陈辰的老师同学，包括现在的带教老师以及同事都评价她“机敏”，要是看到这一幕，恐怕泼出去的水都能收回，时光都能逆转。现在小傻子似的人形大猫、人形猫薄荷是那个印象中的“陈辰”么。

        此刻，华韫却听懂了，心下微暖，没有再从言语上占便宜，直接表达了感谢，顺便夸赞她逗猫技术好。

        而，陈辰就是再懵也知道自己前面和胖胖玩耍的样子都被她看到了，心里偷偷吐槽：“有的人也许逗猫技术不怎么样，但起码逗人技术很在线啊。”

        这一局，华韫胜。

        两人一猫，隔着时空，就这样一来一回的对话，不知不觉距离近了，华韫困意来袭，悄悄打了个哈欠，明知自己第二天还需要早起谈生意，但手机传来陈辰乐不可支的分享接待过的有趣当事人让她听得上头，像吃了炫迈一样停不下来，尤其是那一句“这个当事人可真像是前列腺炎患者，交代事情也不太老实了。”华韫呼的直接笑出声，陈辰下巴一仰：“哼，我这个描述是不是够精准。”

        华韫眨巴眨巴眼睛回应道：“是是是，我的陈大状。”

        陈辰直接忽略了那句“我的”，从语调里听出了华韫藏起来的疲惫，反应过来道：“好啦，月亮晒臀咯，很晚了，休息去了，胖胖都不知道猫哪儿了。”

        华韫福至心灵说道：“晚安，明天见。”

        陈辰娇笑，提高音量道：“明天见，好梦。”

        三天的出差，比以往时间过得更快，华韫处理好扫尾事宜就迫不及待的去机场，有猫在等她。

        可惜天空不作美，雷雨天，风太大，航班延误，凌晨一点华韫才抵达苍市，她很顺利打到车，在小区门口下车。

        华韫左手抱着公文包压在胸前，右手拎着小拉杆箱，往家赶，雨水淋在镜片上，让她看不太清楚，那从远处向自己奔跑过来的人是谁，跑得很快很急，脚踏在有积水的路面，“啪啪啪”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仿佛是电影镜头运镜一般，她看清楚了，是陈辰，是凌晨两点没有在家舒服睡觉的陈辰，是匆忙跑下来给自己撑伞的陈辰。

        华韫，心中蓦然，来不及多思考，就见陈辰在她对面站立，给她打伞，接过她的拉杆箱，又手脚麻利的将准备好的干净毛巾递给她擦擦。

        陈辰见华韫淋到不少雨，有点焦急，几个小时前她们微信聊天，陈辰得知她航班延误，又没有带伞，顾及到二人关系达不到自己去机场接的程度，怕引人误会，比如那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陈辰折中选择加班工作、超前工作，是工作给的台阶，是工作让她晚睡，是时间刚好适合，所以才下楼来搭把手，而不是去机场接人。

        陈辰如此说服自己，用了三秒钟，华韫却用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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