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白绫

　　除夕，奉昭殿，合宫宴饮。

　　宫中久没有喜庆之色，在得到了皇上的允准后，曲阑珊便放下心来操办。

　　大红纱幔挂起，十步一设，玉色琉璃镶了金的八角灯笼，与白雪辉映，一派金碧辉煌之色，大红流苏穗子更添喜庆。

　　因着来年刚好是龙年，宫中绣娘也早早绣好了九条金龙盘飞的满绣屏风，放于奉昭殿龙椅后侧，格外大气恢宏。

　　殿外红梅簇簇，皇甫浅笙与沈轻岫特意命人折了好的来插瓶，花房早早培育出来的迎春，也都参杂着放在红梅之中，红黄相间，甚是好看。

　　每位妃嫔身上的锦绣宫装也都是新做出来的，除却料子上的花纹图样，曲阑珊还吩咐了绣院在内衬里绣上了金莲花纹，借此为两位折损的皇嗣祈福。

　　御膳房也随着节庆做了有吉祥如意好意头的菜品糕点，十分考究，晚间国宴结束后，华灯初上，江墨染匆匆赶回后宫赴宴，见到这般精致吉庆的祥和氛围，也是欣慰不少。

　　左花辞今日薄施粉黛，气色上佳，也与江墨染同饮几杯尽兴，江墨染见她缓和过来不少，便也放下心来。

　　喜宴眼看着到了亥时，已经能听到皇城百姓的炮竹声响，曲阑珊也早早备好了烟花，待时辰一到，便可在宫城四面燃放，届时便可照亮整个皇城上方，绚丽夺目。

　　江墨染取来大氅为左花辞披上，一众宫妃随着两人前去观澜亭赏烟花，席间，左花辞偏头发现蓝鸢不在身侧，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想着她自小也是贪玩的性子，便没有在意，左右今日人多热闹，倒也不必拘束。

　　另侧，蓝鸢则与一名小宫女见面，聊上许久，再次回来，蓝鸢脸色便不是很好，左花辞见状，抽身出来问向蓝鸢：“怎么了？”

　　蓝鸢气急败坏道：“小姐，可是气人呢，荣昌宫那位，借着除夕夜法师在各宫添置香油符纸的空档，拿走不少物件，此时此刻正在自己宫里烧纸钱诅咒小姐与未出世的孩子，奴婢从前识得荣昌宫里的小宫女合欢，合欢说她看得真真的，那位不光烧纸钱诅咒，还扎纸人，咒孩子不得往生，整个荣昌宫乌烟瘴气………”

　　“诅咒我也就罢了，敢诅咒我的孩子？”左花辞本不想与她计较，闻听此言立刻怒火冲天，也不顾的上与江墨染打声招呼，带着蓝鸢又叫上了几个守卫一同前去了荣昌宫。

　　合宫之中，皆是喜气洋洋，唯独通向荣昌宫的道路，清冷黯淡，几盏红灯笼随风摇曳，摇摇欲坠，此刻夜风骤起，大雪漫天，像极了是阴司黄泉路上的风光……

　　断开荣昌宫的门锁，一股烧灼之气便扑鼻而来，随风刮蹭到左花辞衣裳上面的黄色纸符，尚未燃烧殆尽，上面依稀看得出诅咒之语，贰此刻院子里，满地碎屑残纸，还有未烧完的人偶布料，中庭枯枝槐树下，端坐着一位浑身缟素的女子，头发散乱，正抱着不少鲜艳衣物坐在雪中，手指通红的把它们缝制在一起，那些鲜艳的衣裳小小的，软软的，她在给孩子缝制过年的新衣裳……

　　左花辞满心怒火，在看见那衣裳时锐减了三分，她也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人，可是推己及人，既然知道这般痛彻心扉，又为何要狠心诅咒自己的孩子……

　　寒风凛冽，宁无忧并没有在意左花辞的来临，蓝鸢在两三堆燃烧殆尽的火堆旁边，发现了不少木刻的人偶，还有用布缝出来的符纸，上面写着左花辞的生辰八字，左花辞看不懂那符纸上用血画出来的鬼画符，便对蓝鸢说道：“去宫中请个法师过来看。”

　　蓝鸢应下即可便去，却听宁无忧哑着嗓子说道：“别费那个心思了，那些符，是咒你的孩子，永远不得往生，不得投胎，就算是来生为人也不得好死！”

　　“宁无忧！”左花辞冲过去扇了她一巴掌，愤然吼道，“他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你何以如此狠毒！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这样就不怕自己的孩子转世投胎不会受报应吗！”

　　宁无忧擦去嘴角的血，冷笑一声：“一切的因都是你，我怕什么，是你，是你进宫，皇上才会冷落六宫，是你有孕，大公主生病都无法立刻得到救治，公主病入膏肓，太医院最好的徐太医却在你的宫里，为你安胎，皇上每每来探望公主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却总是在你身边为你日夜尽心，凭什么…为什么？哪怕，哪怕我们只是平分春色也好，可你任由皇上专宠于你，身为皇后从不劝解！是你的失职！是你贪心！”

　　“是，是先皇的旨意，是先皇订亲赐婚，也是我愿意入宫，我愿意和皇上在一起的，你恨我可以，但是拿孩子出手，拿孩子算计，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若是心中不忿，那就下去指责先帝去吧！来人！”左花辞的眸子像是被火光映出过后的猩红，身后有侍卫早早预备了毒酒匕首与白绫，左花辞一把扯过白绫绞在宁无忧脖颈之上……

　　荣昌宫里的侍卫与宫女都被眼前一幕吓的失了魂，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雪也歇了，滴滴答答的雪化声从檐下响起，左花辞瘫坐在地，看着身前已经了无声息的宁无忧，那美人脖颈惨白中带着深深的血色勒痕，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她好像知道今天就会是她的死期……

　　荣昌宫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厚重的宫门被再一次推开，江墨染的身影急匆匆的赶来，眼前却是让他错愕的场景，他的皇后，他的中宫，此时此刻缓缓从雪地上站起来，把手中的白绫仍在地上，双手是被勒红的血印，还摩擦出了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茫茫大雪之上。

　　他看着那双本是明媚动人的眼睛，此刻也如坠入寒潭的冰霜，没有惊恐，没有疯癫，只有平静与释怀。

　　她径直的从江墨染身侧离开，一股淡淡的甜腥，慢慢从寒夜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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