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红窗月

宣城有酒家善于用青稞酿酒，那青稞酒甘冽清澈，入口绵软，似乎没什么攻击性。只是那酒劲极大，容易上头，一不小心便会被放翻过去，人事不知。

        今日席上摆的就是那青稞酒。

        端坐在堂上的桂夫人，眼含笑意的看了看右侧的长子长媳，又瞧了瞧左边的糟心小儿子，心中慨叹如今自己终于能卸下了这么多年的忧虑，盼来了这合家聚欢的好光景。心情正好，不由得贪饮了几杯酒。堂下的晚辈们为了不让老太太扫兴，也不由得陪着多喝了几杯。

        秦氏母子三人都是北地人，自小饮酒如饮茶，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在这杯盏交错间，萧思君却不由得有些酒气上头，觉得此刻自己胸前憋闷，不得不向婆母告罪，说要去院子里走走。

        桂夫人一边继续指挥旁边的侍女倒酒，另一边笑眯眯的向萧思君挥手，说去吧去吧，接着又转头看向坐在萧思君身侧的秦无穷，说道：“无穷，去陪你媳妇逛逛园子，散散酒气。”

        秦无穷挑起眉毛，看着堂上端着酒杯、依然满面笑意的母亲，眼风又扫过了正在一旁不知偷笑什么的傻弟弟，放下酒杯，起身扶起萧思君说：“好，那儿子就陪思君出去转转。”

        说罢，对着正待张嘴拒绝的萧思君微微一笑，“走吧，如今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啊。”是啊，花儿都开了，萧思君听闻此句也不再纠结，与秦无穷相携走出了正堂。桂夫人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一边继续一杯杯的饮酒，一边对坐在一旁还在傻乐的小儿子说：“看看你兄嫂，真是一对璧人。”

        秦别期点点头，说道：“没错，真是一对璧人，珠联璧合！”

        母子间达成共识，不由得共同举杯，遥遥的碰了杯酒。

        ——

        秦无穷牵起萧思君的手，走向了园子里，正值傍晚，天边燃起红色的云霞，由深至浅的铺展开来，在那霞色的映衬下，开满荷花的风露湖正吹来一阵小风，一下子吹散了萧思君周身的酒气，使得她灵台清明了几许，也使她在这个傍晚竟升起了几缕意味不明的缱绻的情愫。

        秦无穷仿佛察觉了萧思君的迟疑，带着笑回头问她：“怎么？是不是风吹来有些凉了？”

        萧思君依然如同平时一般，维持住脸上淡淡的笑意，摇着头说：“无妨，这八九月的天气，嫌热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凉呢？”

        秦无穷点点头，笑着说：“也是，宣城年年八九月都是如此酷热难捱。离家许久，如今回来却突然有陌生了。”

        萧思君听罢，也是微微一笑，并不过多言语，只继续望向湖面。他们之间横亘了十年的光阴，如今见面，虽挂着夫妻的名号，却不知如何与对方交流。

        秦无穷的十年是横刀立马、征战沙场的十年，而萧思君的十年是困在内宅，苦心营谋的十年。如今，就算萧思君想像写家书那样，毫无顾忌的问问对方关于边关的月、补给粮草的骆驼、还有他之前信中写的那个在营帐前守夜却站着睡过去的小兵，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余沉默。

        秦无穷倒像是没能察觉萧思君的变化，在风露湖前站着半晌，又牵着萧思君继续向园子深处走去。

        秦家是行伍出身，园子里没有什么过分讲究的景致，只是各种花都种了一些，八九月正当花季时便拥簇在一起，繁繁复复开了个热闹。

        萧思君此前只觉得这园子花色拥挤，各种花的香气交杂在一起直往人脑门钻，便不爱来。如今喝了几杯酒，居然也不觉得烦，只觉得粉白红紫交织在一起，竟也挺好看。心想，古人说大俗即大雅，果真如此啊。

        秦无穷觉察到萧思君的步子轻快起来，不由得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酒浓月半，好景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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