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自打莱辛巴赫城堡的首席撸猫师上岗之后，莫里亚蒂先生的一日三餐就再也没按时吃过，卧室里的备用床单也总是奇怪地有点不够用，发生在今晨的那场堪称莱辛巴赫限定版烽火戏诸侯的安全警报闹剧更是明明白白地展现出了他对身边这位来路不明的新宠的偏爱，这让城堡里很多嗅觉灵敏的员工都不由得产生了某种领悟——
——虽然在莫兰公爵看来，这种领悟完全就是不切实际的荒谬幻想。
“——就因为连续三天没有按时吃饭，你们就觉得吉姆已经被那个可笑的骗子迷住了，莱辛巴赫城堡即将迎来新的主人，而我就这么在圣诞夜带着精心挑选的求和礼物被拦在了外面？？”
莫兰觉得事情简直是好笑，好笑到他在面对指使手下搬动路障拦住自己的莱辛巴赫安全主管时都升不起发火的冲动，甚至笑出了声：“这也太荒唐了，克里斯特，你还不如说是吉姆下了禁令，不想在这两天看到我，所以你才把我拦在了外面，这样事情还显得可信一点。”
“清醒点，大人（yourgrace），你明知道boss是不会对你下这种禁令的，因为不管离不离婚，你的存在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全副武装的金发青年耸了耸肩，“我们是自愿这么做的，你不觉得首席撸猫师先生看起来很值得投资吗？”
“投资？就凭他？那个来路不明的骗子？我的低端替代品？”莫兰不可思议地扬了扬眉，笑得更欢畅了，“得了吧，克里斯特，指望这么个角色能上位，还不如指望我和吉姆复合来得更切实际一些。如果真的要投资，也应该选我才对，以你的聪明，不会想不到帮我能得到的好处……哦，我都忘了，今天可是圣诞夜啊，你是在向我要礼物吗？让我找找支票簿放在哪里了……你觉得一万英镑放我进去一次够不够？还是两万？五万？二十万？”
克里斯特叹了口气。
“别白费劲了，大人。”他怜悯地道，“起先首席撸猫师这个完全照着你的标准设立的职位出现时，我们的确以为这是boss向你发出的复合讯号；后来那个阿尔塔蒙·韦尔内成功应聘时，我们又一度觉得boss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气你。
“直到城堡天台上被晾满床单的那个夜晚，还有人觉得首席撸猫师先生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用的赝品……但是今天早晨发生的事却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了，boss都已经对他生气到了按下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房间里乱得就像发生了一场大战，可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工夫，等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两个人居然就已经和好了……
“boss发起火来有多可怕，莱辛巴赫没人不清楚，而就算是当年还在热恋期的时候，你都没能做到在boss生气的时候这么快哄好过他……所以，怎么能怪我们如此识时务，一致决定对首席撸猫师先生进行投资呢？
“大人，时代变了啊！”
——我变你个xx啊！！！
莫兰再也绷不住了，气得一拳砸在了降下一半的车窗上，目光愤怒到几欲喷火：“就因为一场安全警报？？就因为他们和好得比较快？？——你们甚至都没亲眼看到他们吵架！！万一那只是误触呢！！！”
“还有床单呢，大人。”
“就因为几条甚至都没法确定用途的床单？？我当年洗的也不少啊！！！”
“还有不准时的一日三餐——”
莫兰瞪着克里斯特，如果不是身为贵族的骄傲还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这一刻他心中积攒的各国语言脏话早已喷涌而出。
面对他的愤怒，克里斯特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吧，大人，不管他们的关系能持续多久，至少现在boss是真的喜欢他……而我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二十万英镑就去触一位boss面前的大红人的霉头呢？”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们开始行动。整齐的呼喝声中，莫兰的座驾被安保人员们推得离莱辛巴赫城堡的大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最后公爵只能愤怒地摇下了车窗，命令司机打道回府。玻璃上映着他阴沉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是正在向大地泼洒着大雪的灰色天空。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恶狠狠地低头按着手机，力度大到几乎要戳碎屏幕，【你最好保证自己真的能帮我把那颗珍珠偷回来，而不是仅仅在利用我接近吉姆……】
【……否则可就别怪我以牙还牙地展开报复，就像你对吉姆所做的那样，向你心爱的同居男友约翰·哈米什·华生医生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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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咨询侦探对来自主顾的威胁毫无反应，因为他早就把莫兰拉黑了。
说起来这还是莫兰自己的要求呢，莫兰声称莫里亚蒂手下有个很厉害的黑客，为了防止被查出他们之间的关联，最好清除彼此之间联络过的痕迹。夏洛克于是从善如流地和他约定以后通过流浪汉网络联络，然后就把他拖进了黑名单里……
所以不管莫兰在短信里如何狂怒，终究只能是无用功。当他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凄凉地被人驱赶离去的时候，夏洛克正对着餐厅门口的画框玻璃整理衣领，然后带着玛莎夫人热心帮忙寻找的小提琴走了进去。
莫里亚蒂就坐在长餐桌前等他，右手毫无仪态地支颐，左手无聊地转着把银餐刀，看见他走来时，冷棕色的眼眸仿佛倏然就亮了。
和早上裹着床单的狼狈截然不同，夏洛克现在穿着棕红色的衬衫，臂上束着金色的袖箍调整袖子的长度，因为热而没有穿马甲，转而选择了黑色的丝绸腹带，看起来身姿挺拔又不乏正式。
莫里亚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却目不斜视地在莫里亚蒂不远处站定，把琴架在肩上，花了十几秒调整肩托和琴弦，拉起了一首耳熟能详的圣诞曲目。
轻快明亮的琴声在餐厅中回荡着，空气中仿佛也多了几分圣诞的气息……虽然仓促间找到的不是什么名琴，但音色也算得上悦耳了。
但没过多久，莫里亚蒂就开始捣乱了。他用餐刀敲着瓷盘，状似好意地给夏洛克打节拍，却在夏洛克习惯他的节奏后越敲越快，让琴声也不自觉间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弓子再也跟不上换弦的速度，在琴弦上擦出了刺耳的噪音。
夏洛克面无表情地将弓尖垂向地面，看向了莫里亚蒂，莫里亚蒂却回之以无辜的眼神：“——继续啊，首席撸猫师先生，你不是在乐团担任过三年的小提琴手吗？怎么连这点考验都不能解决？”
“——很明显我撒了谎。”夏洛克把琴从肩上拿了下来，走向餐桌的另一头，“当人们很想得到一份工作的时候，简历上总是难免会出现弄虚作假的成分。”
“是吗？可是在我看来，你的演奏水准可比你自谦的好多了。”
莫里亚蒂唇边挂着微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就拿刚才那首曲子来说，完全是技巧性的、毫无感情在内的，琴弓和琴弦的每一次配合都是对大师的精心复刻，完美地再现了欢欣的音符，却又丝毫没有掩饰对节日气氛无动于衷的内心……
“但很奇怪，你明明对这首曲子缺乏练习，却又能如此精准地复刻出大师的每一个动作，从弓法到揉弦，就像最精密的机器一样毫无差错……难怪你敢编造出这样的履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夏洛克把琴和弓放在了桌上，拎起长桌另一头的椅子往回走，直到离莫里亚蒂很近了才放下：“你怎么知道我缺乏练习？”
“因为我摸到过你的手，指尖几乎都没什么茧了——玛莎应该告诉过你，我挺喜欢古典音乐的，会演奏乐器在我这里是加分项，塞巴斯蒂安就为了追求我而学习过小提琴，有几年还一直维持着长期大量的练习，所以我知道一双勤奋的小提琴爱好者的手应该长什么样……而你显然不是。”
“……所以是他的出轨对象喜欢摇滚乐，所以他现在才会改弹电吉他。”夏洛克想起了自己一开始从莫兰身上判断出的莫里亚蒂的喜好，心情立即变差了，“……总是难免有些地方出错。”
微凉的刀刃落在了他的唇上，轻巧地刮过了伤口。他疑惑地看着莫里亚蒂收回手，专注地端详着刀刃上的浅淡红色。
“是血……”莫里亚蒂特有的轻柔语调像是羽毛一样沙沙地落在夏洛克的心脏上，“你流血了，亲爱的……这么小的伤口，却那么难痊愈。难怪你要坐得离我这么近，坐得远了说话的声音就要大一点才能听得清楚，但你现在需要尽量避免牵动嘴唇……唔……一定很痛，看来我应该记住这个惩罚的手段……”
夏洛克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和他事先得到的攻略一点也不一样——华生说为了增进彼此的感情，两人相处时应该勇于打破常规和环境的约束缩短社交距离，然后用注视和亲吻的表达爱意。他还说在电影院和餐桌前最适合用这一套，因为昏暗的场景和饥饿的肠胃一样都能激发人们内心的冲动……
所以他现在才应该坐得离莫里亚蒂很近。近到足以看清对方眼底最细微的情绪。然后注视他、亲吻他，告诉他自己之所以这么接近他就是为了此刻的这个吻……然后一切就能顺理成章地失控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连莫兰都别扭地表示了可行。
夏洛克甚至能回忆起莫兰当时脸上对华生夹杂着杀人般的暴怒和看上帝一般的扭曲神情，这样的反应不可能是说谎……那又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莫里亚蒂会盯着他唇上的伤口、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舐去了餐刀上的血？
夏洛克的思维殿堂仿佛轰然一声被夷为平地。无数信息和场景纷乱地拥堵在他眼前，让他几乎看不清莫里亚蒂的神情。
他本能地思考着莫里亚蒂今天的衣着，轻奢品牌的西装长裤，手工定制的鞋子，略有些宽大的黑色衬衫扣子系得中规中矩，和他一样是相对正式的打扮；可那件衬衫却是从他的行李中翻出来的，头发也没有做太多处理，而是用水随便抹了一下……
显然在一场混乱之后，他们都默契地觉得接下来需要以相对正式的态度和对方谈谈，而就像是他有意识地选择了今天的穿着一样，莫里亚蒂也在着装细节上暗示了自己对他的满意……满意，当然是满意，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倒是，毫不意外。”他听见自己语气平静地说，“毕竟我是这城堡里的首席撸猫师，我所服务的对象会像猫科动物习惯的那样……在某些时刻为了控制而咬住对方……是很正常的。”
……所以约翰和莫兰的经验统统是错的……
“……鉴于人类后颈构造的不同，选择更加柔软的地方也是很正常的。”
……这是属于他的游戏……
“……所以恐怕你没法把它当成惩罚的手段了……”
……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我把这视作一种标记。”
“笃”地一声钝响，莫里亚蒂将手中的餐刀反手钉在了桌上。银餐刀被厚重的桌布和坚硬的桌面阻隔，眨眼间凄惨地扭曲起来。
他盯着夏洛克的眼睛，声音有些奇异的沙哑：“从刚才开始，你看起来就很想让我吻你……莫兰没有这种本事，不然他早就成功地把那座石膏像骗回去了……到底是谁教了你这些？哪个胆大包天的幸运白痴让你学会了这些？别骗我，你还没开窍呢，我可是你的超级粉丝，早就是了，我知道你眼里从来都只有案——”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我们的默契，自我介绍应该由我们自己来，不是吗？”
夏洛克抬手覆住了他的嘴唇，了然地低语着，心底燃烧着只有面对最棘手的案件时才会出现的振奋：“只要我能让你满意，无论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所以同样地，只要我对你分享了自己的一切，作为回报你也必须对我敞开自己的世界……
“你忘了事先规定交易的期限，所以时间可以拖得很长，直到双方都将所有筹码扔上了赌桌……第一场牌局就从最基本的自我介绍开始，我先来，因为是你制订了交易的规则。
“我今年27岁，父母健在，身体健康，有一个关系糟糕的哥哥，还有个可靠的助手兼室友；人际关系简单，偶尔也会很受欢迎，但大多数时间都很招人烦；当苏格兰场在一些案子上失去方向时他们会找到我，当人们遇到匪夷所思难以解决的案子时也会找到我，我和莫兰也是这么认识的；我的工作很特殊，特殊到甚至是我自己发明的；我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咨询侦探——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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