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怪

锦离偏头避开了桑行直勾勾的目光：“嗯，行。”

        跟吧，跟就跟吧。他没法对着现在心智几百岁的小娃娃说出“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不想见你，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

        让旧情人见证一下糗态尽出的童年也不失为一种报复。至少想起一切时，他可以第一个站在那人面前，轻飘飘地问一句，我还活着，意外吗？

        桑行坐在车厢里，一边欣赏着锦离闭目养神的侧颜，一边在心里捋了捋刚刚得到的消息。

        锦离同连炽说话时完全没有避着他的意思，他站在旁边，虽然听得雨里雾里两眼发直，首先得出的结论竟然还是自己被深深地嫌弃了，但是仔细想一想还是有了个大致思路——他被青泽坑失忆了。

        具体是多少年没听明白，但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因为天地已不是一片混沌，看连炽这悠闲的劲神魔大战应该也早已结束，神界大概还赢了。保守估计有十万年了。

        以及最最重要的一点——十万年后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行满面愁容，他的记忆虽然一直在恢复，刚刚忆过了一万一千岁生辰，可是，一万一千岁的自己，又要如何替十万岁的自己赎罪呢？

        他要怎么做，才可以让锦离不那么排斥他？

        ……

        “——锦小兄弟！”年长的车夫拉停马车，扭头喊：“到地方啦！你同这位朋友在此下车，然后往前走个半里地，一眼就能瞧见莲衣村！我跟我兄弟要在这里转弯赶去邻村拉料子，就不能继续送你咯！”

        “多谢。”锦离下了车，谢过二位车夫，径直向莲衣村的方向走去。

        桑行停止自闭，连忙跟上。

        越是靠近莲衣村，锦离越是明白，为何这里担得起“古怪”二字。

        试想，当一个住了人的村子，你却在其中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一眼望去连最应该热闹的大街都空无一人，没有小贩摆摊吆喝，没有人家生火做饭，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完全听不见，你也会明白，何为“古怪”。

        此处静得如同早已废弃的村落，但屋舍虽老旧，却无灰尘，又俨然一副久有人居的样子。

        锦离轻蹙眉头，回想着当时王富贾的话。

        十几年的时间……老弱病残……确实毫无头绪。

        不管怎样，一探便知。

        锦离迈步踏进莲衣村，耳畔忽然有了声音。

        寂静许久的耳朵异常敏感，准确捕捉到了周遭房子里传来的呼吸声，与偶然几声狗吠，仿佛一旦进入莲衣村地界，这里便从空村恢复成了正常的熟睡中的村落。

        锦离抬头望了望正午当头灼烧的烈阳，眉头锁得更紧。

        桑行瞧见身旁沉默许久，只眉间越来越深的锦离突然有了动作，他食指中指立于唇前，桑行只觉眼前一花，锦离的指间便夹了张黄纸，他嘴唇动了两下，好像是在默念什么东西，念完他轻吹口气，指尖的黄纸无火自燃，瞬间烧成灰烬。

        那一撮灰颤颤巍巍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而后呲溜一下飞向了某个方向。

        桑行当即目瞪口呆。因为他方才，一丝灵力使用的痕迹都未曾感受到。

        “阿离你……好生厉害！”

        锦离瞥他一眼，不作言语，自顾自跟上了飘走的灰尘。

        若真是厉害，何至于连灵力都不敢在他面前动用半分，还需使用些他游历人间学到的道家术法。

        灰尘停在了一扇上了朱红漆的大门前，倏地散成了烟，几个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锦离上前几步扣响了门。

        “吱呀——”门内一位小厮打扮的青年探出头来。

        青年脸上用手蒙着块布，捂住了嘴鼻，看到门外的锦离和桑行，狐疑地打量了二人一圈，最后目光放在锦离身上：“敢问可是……东祁山上的大仙？”

        “大约……是吧。”锦离应道，顺便纠正：“叫我锦离就好。”

        “锦大仙！”青年唯二露出的两只眼睛终于看出点欢迎的笑意，连忙拉开了大门：“失礼了失礼了，我们家老爷特意交代了一定要好好招待您，只是没想到您不是一个人来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锦离一言难尽地忽略称谓，顺带忽略桑行快要憋不住的笑意，生硬道：“无碍，还请让我见见你家老爷了解详情。”

        “那当然那当然！”青年迎他们进门后扣紧门栓，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才转过头带路：“二位请跟我来。”

        青年带他们入了堂屋落座，终于放下了手中蒙面的帕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锦大仙稍等，老爷马上就到，您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请在此稍作歇息。”说完他便退了下去，从外将堂屋的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堂屋内部陷入一片黑暗，只勉强可视物。

        锦离若有所思地望着紧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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