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定格照片
云尚最后一圈的时候速度达到了最快，几乎是以四百米接力的速度在冲刺，轻而易举地就超过了所有人，然后在一片欢呼声中越过了终点线。
等前五名的体力都快恢复过来了，落后的选手才慢悠悠越过终点线，他们还在休息，主持人已经在开始准备颁奖。
前十的周良生似乎有点透支，被同学左右搀着不让他蹲下去，还有同学在给他喂水喝。
白图没过去，就在旁边观望了一阵。
朱宋江在他身边抄着手：“啧啧啧，你学生有够拼的。”
“少年人热血嘛，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挺好的。”
“光热血有用吗，要看自己适不适合啊。”
“可他坚持下来了不是吗？”
白图看着站在奖台上拿着奖杯却没有一丝笑容的云尚，似乎才想起了什么。“去年的长跑第一名，是不是也是他？”
朱宋江一听他这么问，颇为自豪：“是啊，我的学生，高二六班的云尚，去年长跑和今天长跑冠军全被他包揽。”
白图点了点头：“嗯，蛮厉害的，不过你怎么没把他拉进体校队？”
朱宋江啧了一声：“这孩子运动天赋极高，但性格也挺倔的，我软磨硬泡几次了，他都不愿意。”
白图看着奖台方向忍不住笑了笑：“巧了，他的绘画天赋也蛮高的，但是杜老师让我帮忙劝他美术艺考，他也都没同意。”
“也是，他这种家庭情况，应该也没时间来训练的。”
白图转头看着他：“哪种家庭？”
“他妈妈生病了，白血病后期了吧。除了运动会训练，平时体育课他都是不来的，而且要么翘课去打工要么请假去照顾他妈妈……”
听着朱宋江这么略显可惜的说着，白图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高二六班体育上几乎全班团灭，虽然只有云尚一个独苗，但是他把长跑第一都拿下了，这可是全校都绝无仅有的荣誉。代课班主任高兴坏了，在云尚领奖的时候差点蹦起来。
主持人把前五名和各自的班主任以及体育老师聚在一起准备拍个结束照的时候，朱宋江回应着挥了挥手，突然拽住白图胳膊就往拍照的方向跑：“你也一起来照张相吧白老师！”
突然被不由分说大力拉过去，白图根本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拉到人堆边站住，还揽着他肩膀不让他跑掉。
这时候对面的相机急不可耐地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神情有些尴尬的白图定格在了这张群照里。
太阳已经落了山，随着广播主持人宣告运动会圆满落幕，赛场上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热气腾腾的赛场在夏末的晚风里也逐渐凉爽下来。拍照后人群散开，朱松江被叫过去帮忙组织收场。
白图看见云尚被一个学长拉过去签字领东西什么的，觉得今天可能是个机会，就赶紧转身跑去美术室拿他准备好的礼物。
拿着东西往操场跑的时候，正好看见云尚已经朝校门口方向走远了，白图赶紧追了上去。
不过追出校门后，白图又有些犹豫。
他挑选了一些自己的作品打印装订成册，想用这个试试引诱云尚。但忽然觉得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自恋？然后更加劝退啊。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而且云尚都拒绝他两次了，这次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就在犹豫中小心翼翼的跟了云尚一路。
心里本来都打了退堂鼓，但看到云尚走到一家餐饮店大门外停了下来。
餐饮店旁边有个橱窗口，上面放了几袋外卖，云尚站在橱窗前面等了一会儿，之后有个服务员站在橱窗里面伸手递给他一串钥匙和一盒盒饭，随后指了指旁边的一辆送餐摩托车说了什么。
云尚点点头，然后拿着盒饭到路边的一个小花坛上随便一坐，就打开盒饭吃了起来。
路边人来人往，偶尔有人打量他两眼，云尚也没什么反应，埋头认真的吃着手里的盒饭，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白图站在不远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自觉的就抬脚走了过去。
云尚吃得很认真，恍惚间看到自己旁边有个穿着白色板鞋和休闲西裤的人立着。
他立刻认出来，还没抬头看到这个人的脸，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刚夹在筷子上的番茄炒蛋被他抖了出去，然后飞落到这个人休闲款式的浅蓝色衬衫上。
白图：“……”
云尚：“……”
云尚嘴里包着饭，看到对方衣服上的菜渍后眼里有一瞬间的慌张，至还有一种被人看到自己寒碜样的窘迫感。
总之心情五味杂陈。
白图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刚说了一个“我”字，云尚就转过了身去，抬起盒饭猛的巴拉了几口，然后扣好盖子放在了垃圾桶的桶盖上。
云尚用手把嘴一抹，然后走到橱窗前面，把上面陆陆续续放满的外卖袋子放进送餐摩托车后面的保温箱里，随后戴上安全帽拧了油门正打算骑走。
后视镜上却忽然搭了一只骨骼分明的手。
“云尚，等你有空的时候，咱们能谈一谈吗？”
云尚冷漠的看着他：“对不起白老师，我很忙一直没空，麻烦让一下。”
说着也不管白图让不让开，直接往前开，逼得白图只能往旁边退让。
看着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的身影，白图低头看了看手里没好意思送出去的画册，再看看衣服上的油渍，有些茫然。
白图感觉云尚对他的态度好像不一样了，忽视中带着很强烈的疏离感。
像是不耐烦了。
白图叹了一口气，既然对方不想学，这样纠缠着劝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在他觉得没意义的时候，手机发来了许久的消息，让他周五下早课陪他去体检。
……
“你陪我去啊白老师！我怕！”
许久揪着白图的胳膊不放，以前都是林旭成陪他抽血，可是现在林旭成结婚了，许久只能找白图陪他。
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白图觉得好笑，拍拍他的手：“没事的我陪着你，眼睛一睁一闭，就完事了。”
“眼睛一闭，我就能感受到针孔进入我皮肤血管的刺痛感，我鸡皮疙瘩能起一身！比看恐怖片还恐怖！”
“所以恐针吗？”
“丢人吗？”
白图推推眼镜：“有点可爱。”
“154号，请到二号窗口。”
毫无感情的语音通知声音打断他们的对话。
许久还是揪着白图不放，坐到抽血的窗口前都还死死抓着白图的手抖个不停。
“叫什么名字？”
“许，许久。”
抽血的医生看他抖得实在太厉害，不太好下针，就抬眼看了看他：“这位先生你恐针吗？”
许久睁大眼看着别处：“是，是的。”
“你看看你朋友的脸。”
“啊？”
许久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看白图的脸，只是听话的抬头看上去，只见白图一脸微笑的看着他推了推眼镜，抬眉示意他看前面。
许久一脸茫然地随他视线看过去，针已经扎进血管里了。
“别动，马上就好。”医生轻轻安抚他。
就算医生不说许久也不敢动啊，僵硬在椅子上，等医生让他把止血的棉签按住时都没回过神来。
“我来吧。”
白图弯下腰按住许久胳膊上的两只棉签，抬眼看了看医生，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这个医生是他高中时期的校医李流光。
当年自己在学校隔三差五感冒还有被篮球砸晕什么的，都是这位老师帮忙医治的。
白图把还在恐针余韵里的许久扶到休息椅上一起坐下，视线一直看着刚刚那个抽血的医生，好像有话对他说一样。
白图看他抽了几次血之后，另一个医生和他做了交接，两个人还略显亲密地拥抱了一下。之后脱下医用手套后就从后面的医用通道门离开了。
“我看看还在流血没。”白图小心翼翼拿开了棉签，发现已经没流血了：“还好吗？要去照x线了。”
许久摸了摸脑袋：“有一点点头晕，还行。”
“号应该马上到你了，走吧。”
白图把许久送进去之后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刷了会儿手机，他抬头朝前台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请问，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叫李流光的医生啊？”
前台的小姑娘抬头一看到他，不知道怎么的脸突然有点儿红，她笑着说：“啊，你要找李医师吗？预约挂号了吗？”
“请问应该挂什么科？”
“感染科。”
白图装作恍然大悟：“哦，谢谢啊。”
他若有所思的转身，正考虑要不要去和李流光打个招呼，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云尚。
……
云尚正好也朝感染科的方向走去，白图想起杜老师和朱宋江说的关于云尚家庭情况的话，可能是心里有些好奇，鬼使神差的就跟在了他后面，还尽量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
云尚一如既往地穿着长袖短裤，带着鸭舌帽，把棕黄卷毛遮得更严实，这次连耳钉都不带了。
他手里提着一篮水果，路过感染科的楼梯后进了病房区域，在一间病房门口朝玻璃窗看了看，才轻轻打开门进去。
白图在楼梯口停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扇门一步一步走过去，像云尚那样，微微弯腰朝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望进去。
云尚走进去后轻轻把水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把靠在枕头上睡着的女人手里的书抽出来，又把被子小心翼翼往上拉了拉，温柔至极。
云尚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把张伊额头上的头发拨到一边，然后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张伊，脸上没什么情绪。
看着这个画面，白图的意识有些飘散。
这个孩子，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见过？
可具体的记忆实在想不起来。
这时候门突然被打开，失神的白图被吓了一跳。
云尚黑着脸把门轻轻关上，把白图逼退到楼梯口的逃生通道墙壁上。低沉着嗓音质问：“你跟踪我？”
白图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不太妥当，推了推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下意识微微笑着解释说：“没有，这不我陪朋友来体检的，恰好遇到你。”
云尚看他又露出那浅浅的酒窝，几不可见的抽了一下嘴角：“遇到我就要在病房门口窥视我？你不知道这样很像变态吗？”
白图笑容僵在脸上，忽然觉得这样的云尚有些陌生。
虽然之前也并不是多熟悉，但至少对他是礼貌尊重的，不像现在这样透着些排斥和反感似的。
白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问他：“云尚，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尚：“……”
询问的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云尚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人似的。心里忽然一揪，于是放开他转身就走。
谁知道白图顿时感觉有什么任务驱使他一般，又鬼使神差的拉住他袖子：“你，艺考吧。”
云尚低头看着拉住自己的手愣了一下，然后决然的甩开。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说：“我说过很多次我不艺考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可是杜老师说……”
“杜老师杜老师，杜老师是你的谁啊你这么听他的话？”
“……”
白图愣了一下，垂下眼说：“杜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尚：“……”
是的，大一那年，如果不是杜国强在宾馆发现异常救了泡在血水浴缸里的白图，可能现在已经没有他白图这个人了。
后来在这个学校当美术老师也是杜国强推荐的，开画室的时候本来资金不够运转，也是杜国强帮忙说服学校联合赞助才扛过来的。
杜国强是他的恩人，是他的贵人，所以帮他这点忙，真的不算什么。
哪怕被云尚厌烦排斥。
云尚见他这样沮丧，心里闷得发慌。
于是轻叹了一口气说：“白老师，替我谢谢杜老师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艺考。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考大学，我没那个条件去大学里消耗金钱消耗时间，甚至高中能不能毕业都无所谓。你懂吗？”
“……”
“还有，你真的很烦，所以，希望白老师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行吗？”
“……”
云尚说完再次头也不回的走掉。
不知道为什么，白图因为他最后的话心里有些难受。
只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这次的拒绝比任何一次都要决然，不由得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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