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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唠叨,老校长大概是很久没和人谈过心了,拉着江豢聊个没完。

        明明说好了他负责叙旧,而风满袖负责问情报,江豢心里装着风满袖上来接班的事情,连叙旧也没法叙得安生。

        上山就这么一条路,江豢的精神力触须一直在山路那边徘徊,眼见着天都快彻底黑了,他的背后却依然空空荡荡。

        老校长的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踩着优雅的步伐从里面走出来,江豢第一反应是老校长的保姆出来叫老校长回屋歇着。

        然而一抬头看到的却是脸色苍白的风满袖。

        江豢:“。”

        收回探向背后的精神力,江豢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脸上的正面情绪,微笑问他:“你为什么是从老校长屋里出来的?”

        风满袖表情无辜:“因为我上山走的是另一条路?”

        老校长毕竟是个s级向导,风满袖的行为瞒不过老校长的法眼,哪怕风满袖从自家房门出来,老校长依旧岿然不动,一副园丁欣赏花朵的表情看江豢的反应。

        江豢没注意到老校长的眼神,他更怀疑风满袖是怎么上来的——老校长花园距离地面的海拔接近上百米,风满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老校长房间也就算了,为什么衣角袖口还是干净的?

        不好直接问出口,江豢把眼神递过去:你徒手爬了悬崖?

        风满袖回他一个洋洋自得的表情:我身手矫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老校长被他俩的表情动作逗乐了,哈哈笑出声,笑得有点咳嗽,江豢忙飞起眼刀瞪风满袖,让风满袖给老校长倒杯水出来。

        风家小少爷哪干过这活儿,不情不愿地瘪瘪嘴,回屋给老校长拿保温杯。

        全程无声交流,老校长接过保温杯,手指摩挲上面磨得凸凹补平的便利贴,低笑道:“是我平时常用的杯子没错,不愧是我这辈子带过的最聪慧的孩子。”

        江豢心想您还夸他,当年您都要被他烦透了您忘了啊。

        好在老校长在见到风满袖的脸后反应尚可,没有倒地或者抽搐的前兆,江豢也算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他目光不自觉地在风满袖两边口袋逡巡,不确定刚才那会儿风满袖到底有没有去药店买速效救心丸。

        风满袖显然对江豢的打量很不满意,绕着老校长转了一圈,最后在江豢面前站定,终于开口道:“老校长脸色正常,没有发绿发白的迹象,说明肝肾功能尚可,没有常年吃药吃成药罐子;花园里的向日葵生机勃勃,植物茎干上见不到枯叶的痕迹,显然是花园主人有意精心打理,不允许园丁混日子。所以我的结论是,老校长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还勉强算得上康健,见到我也不会原地暴毙。”

        江豢:“。”

        用词错误,江豢拧了把风满袖的小腿。

        “——不会原地喘不过气。”风满袖立刻从善如流地换词,悄悄跺了跺脚。

        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江豢几乎快忘了今天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天。

        风满袖站着,江豢坐在小马扎上,如果他想看清风满袖的脸,就必须得仰着头。

        在他的记忆里,他好像总是在仰望风满袖,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精神图景里。

        他没有那么聪明的大脑,也不是个天天惹麻烦的麻烦精,如果不是风满袖先对他伸出手,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集。

        风满袖的睫毛很长,在夜里仰视他的时候可以在睫毛上看到很多种不同深浅的蓝色,江豢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他们刚分手的时候,江豢是真真切切恨过这个人的,精神结合的破裂过程实在是太痛了,现在想想江豢都不知道那阵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在卧室里从日落坐到日升,只在黑豹用舌头舔他的时候才会微微动动手指。

        就像半具灵魂被人活剥。

        如果你不打算爱我,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不,风满袖好像根本没招惹他,在最开始的时候,风满袖甚至从未跟他说过一个爱字。

        如果非要辨个清清楚楚,明明是他天天追在风满袖的身后,期待风满袖带他开始新一轮的冒险。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不需要言语明说,只是风满袖走,他便跟着。

        在他失去风满袖的这些年里,江豢不是没幻想过重逢,他所有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撕烂那人好看的脸皮。

        结果等到真正重逢的时刻,他的脑子再一次被这个人的聪慧占满了,根本来不及思考别的。

        “精神结合是哨兵与向导之间最为纯净的结合方式,”老校长突然说,“它超越了灵魂,也超越了生死,你们应该感受得到,对吧。”

        老校长一句话打断了江豢的思路,他强迫自己从风满袖的小腿上收回手,手肘拄着膝盖,规规矩矩地听老校长说话。

        虽说那句对吧是个问句,但他和风满袖之间的精神结合其实已经破裂了,江豢心里打了个突,莫名有点害怕被老校长看出来。

        看两个人有没有精神结合这种事就像问爱不爱我一样不靠谱,它没有用于验证的手段,就算有,也只能验证某一瞬间,他验证不了一辈子。

        “不说那么多了,”老校长叹了口浊气,“来吧,你们到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噢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跳过寒暄的环节说正事了,着实浪费了不少时间,”风满袖眼前一亮。

        江豢强行克制住殴打风满袖的冲动,重重咳了声。

        风满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腿,问老校长:“在塔被推平之后,塔一层的器材哪里去了?”

        “一层的器材?”

        “对,器材,用来鉴别刚分化儿童的那个东西,我不知道它的专有名词是什么,”风满袖边比划边说,“一米来高,大概这么宽,应该不算沉,至少哨兵能用单手提动。”

        江豢脑袋上叮地亮起个灯泡,那点离愁别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叙旧是假,问情报才是真。

        被害人宛如被处置的小鼠般被扯断脊椎,而年龄恰好是十四岁,是哨向分化的年纪。

        而房间里唯一被拿走的东西则是塔里用于分辨哨向与普通人的筛选器。

        风满袖实在是太聪明了,鉴别分化儿童的那个装置是塔里的技术,是哨向世界的物品,而哨向世界的物品完全有迹可循!

        不过塔里一切与哨向有关的技术都是被封存在历史中的机密,眼看着老校长目露警惕,江豢忙给风满袖补充道:“其实是我们今天碰到的一个s级任务——”

        按理来说让组外人得知任务内容是违反规矩的,但今天江豢为风满袖违反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随着江豢一步步解释,老校长眼中的防备也终于褪去不少,摸了摸下颌。

        “我想想……塔是我的家,我的确对这些东西的去向有所了解,书房里应该也有一些记录……”

        “没有,”风满袖插话道,“我刚才在你书房翻了一圈,没有任何我需要的信息。”

        江豢一脸惨不忍睹。

        非法侵入他人住宅也就算了,还非要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刚才江豢还没什么想法,这会儿反而要担心老校长会不会动动精神力一脚把风满袖从半山腰上踹下去了,这万一要是老校长陈年旧疾发作,以江豢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够把老校长弄下山。

        幸好老校长没有计较,而是翻开通讯簿,斟酌半晌,给了他们一个联系方式。

        “这个孩子是最后负责处理残余哨向物品的人,他应该会帮你们找到线索。”

        在塔被推平后,塔里大部分哨向物品都以被销毁而告终。

        这些都是老校长的心血,负责登记的人是一位颇得信任的留塔教师,叫关海,是登记在册的向导,现住玕市,距离老校长家车程三个小时。

        江豢跟着折腾了一整天,眼下累得不行,只想找个能洗热水澡的地方睡一觉,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案子还没破,他得继续跟下去。

        风满袖夜视能力极强,夜路走得飞快,江豢才走了一半,风满袖却已经发动了山脚的车子。

        他当时想的是你要是敢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儿,老子绝对会想办法把你杀了,打不过也要试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杀气实在太强的缘故,风满袖虽然开了车灯,但到底没敢开走。

        直到他下到山脚才搞懂风满袖为什么没把他扔在半山腰开车走人,他曾经的哨兵此时正满头冷汗地趴在方向盘上,胸腔一起一伏,神色痛苦。

        这个表情江豢实在是太熟悉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从他们俩在塔里刚认识起风满袖一直有这个头疼的老毛病,不定期发作。

        江豢没说话,一直站驾驶室这边门外等着,那人五感超强,又没有人树立屏障,他知道风满袖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又过了好半天,风满袖才抬起头看他,薄唇嗫喏了下,什么都没说出口。

        “去副驾坐着。”江豢扬了扬下巴,命令道。

        风满袖露出个挣扎的神色,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反驳,乖乖挪到副驾驶坐好,等江豢开车。

        江豢之前的生活一直是规律的,身体相当健康,以至于眼下有熬夜的资本,一晚不睡也不会垮掉,至于他身边的风满袖就不一定了,从今天初见开始算起,这人的状态一直不是很好,甚至不及全盛期的一半。

        风满袖的脑子是他们手中最好用的武器,江豢不想把它浪费在开车这种小事。

        车窗外人造灯光接连呼啸而过,空无一人的街巷漫长而又看不到尽头,江豢瞥了眼闭着眼的风满袖。

        那人很快睡熟了,眉心皱着,睡得不是很舒服,江豢双手搭着方向盘,眼望长夜,到底还是稍稍提高了车速。

        以至于在转弯时,风满袖那颗金贵的头颅非常不经意地枕上了他的肩膀。

        男人没醒,却像是找到归宿般满足地叹息了声,在他肩上蹭了蹭,温热的呼吸规律地喷洒在他的锁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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