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幽咽
六中夜晚会在食堂开设个小窗口，很大一部分满足了学生们的夜宵需求，同时也为校长的大舅子带来了可观的盈利。
晚九点半是走读生放学高峰，也是食堂晚上最热闹的时候，屡禁不止的玩手机、谈恋爱、抽烟现象在这里随处可见，也不知道校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约好秦律排队，白炀去买饮料，等白炀回来却看到多了个跟在秦律身边的方舜。
他把可乐丢在秦律面前，有些好笑：“怎么还拐了个人来。”
秦律和方舜坐在一边，把粉端给白炀，解释道：“插队的人太多了，请他帮我买的。”
对上白炀的视线，方舜露出一个礼貌的笑：“你好，白炀同学。”
白炀问道：“你是住校？”
方舜点头，“我家有点远，住校方便点。”
白炀话头指向了秦律，“他家也远，走路至少要一个小时。”
秦律嗦了口粉，抬头道：“有车我走路干嘛，疯了。”
“那为什么不住校？”方舜转头疑惑道。
秦律：“高一是住校，上学期期末就没申请了，跟室友合不来。”
跟他合不来的室友就是江炀。
白炀改了话头，不解地问方舜：“听说你从私校转来的，怎么选了破六中？”
一瞬间秦律注意到方舜脸上多了些窘迫感，后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得很快：“私校压力太大了，我抗压能力又比较不行，本来家里有关系能进一中，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想换个宽松的环境，只要保证成绩不掉就行。”
白炀也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道：“说起来秦律也是压力太大，从一中转来了六中。记得他刚转来那会儿没多久，一中就传开有人服药自杀了。”
方舜“啊”了一声，“这个我也听说过，据说是服百草枯，胃都烧穿了，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还活着，说他后悔了，但是还是没熬下去，真可惜，听说原本成绩特别好，还是清北班的尖子生。”
“近几年好像总是有各种学生因压力过大而自杀或者跳楼的新闻。”白炀看了一眼秦律，若有所指地说。
秦律对两人的话题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自顾自吃着粉，抬头忽然看到裴洋和夏元几个人也进了食堂，五颜六色的毛已经染回来，看起来没那么打眼了。
远远见到秦律，裴洋正想打招呼，却发现秦律已经收回目光，他半扬起的手落下，在身侧微微蜷缩。
已经把红毛染回黑毛的何轶拍了拍裴洋的肩，“我记得提醒过你别上当，你当时还很有自信，现在看看你都成什么鬼样子了。”
裴洋垂眼，“闭嘴。”
另一边，秦律收拾书包，把自己未拆封的可乐推给方舜，“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方舜握着易拉罐，冻化的水汽打湿了手心，“你每天都打车不会很麻烦？跟室友不合的话也许可以找宿管调寝室。”
秦律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挥挥手后背上书包走了。
沈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秦律坐上副驾驶，伸了个懒腰，“假期过得真快，感觉才开学就已经倦怠了。”
沈扬失笑，“那你为什么还要当班长，不是更累吗？”
秦律闭眼假寐，“为了和某个同学拉进关系，不过好像反而被讨厌了，所以这学期我没当了。”
沈扬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为什么？你和他（她）高中以前认识吗？”
秦律：“应该是我单方面认识他。在一中时听别人说起了有关于他的事，我很想见见他，所以转来了这所学校。”
“是吗。”沈扬心不在焉地扫过窗外的霓虹灯，“追这么紧，你喜欢人家？”
闻言，秦律睁开眼，歪过头看向男人，轻笑，“不是，我只是普通地想跟他结交，仅此而已。”
沈扬降下车窗，夜风很快吹散他脸上的热意，“记得你当时给自己办了转学，你爸爸发了好大一通火。”
秦律不得不承认，裴洋在某一些方面是要比沈扬更称他心意的，比方说，沈扬在他面前提起秦翰会说“你爸爸”，而裴洋却是说“你父亲”。
“爸爸”这个称呼让秦律不可抑制地感到恶心，连同想到了死去的那个女人，心情便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但他不会表现出来，秦律只是戏谑道：“很难想象，叔叔你这样的脾气为什么会跟那种人是挚友。”
“是吗。”沈扬想了想，回答道，“可能因为你爸爸他在社会上和在家庭里似乎完全是两面。”
“这么说起来，叔叔不也是这样吗？”秦律语气里含着难以察觉的讥讽。
沈扬顿了顿，“同性恋是边缘人群，没有正面世俗的勇气的话，只能竭力隐藏，这是天生的。”
秦律勾起了唇，“我不是。”
是你，你拉下了我，沈扬。
“是的……我将会遭报应。”沈扬苦笑一声。
秦律笑了起来，“那叔叔，你后悔吗？”
“不。”沈扬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
一面说着报应，一面却毫无悔改，秦律早知道男人是这样心不应口的动物。
“你那个同学为什么会讨厌你？你的性格不是容易被人讨厌的类型。”沈扬问道。
甚至可以说是很惹人喜爱，让人不自觉注视着你，再也无法移开眼。他想。
秦律抬手拨了一下车前的流苏，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要知道有时候人们的喜恶、爱憎，甚至由此衍生的任何行为，都可以是不需要理由的。”
秦律的话中带话让沈扬陷入了困惑，“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江炀。”
……
跟沈扬告别，秦律回到家里，一推开门，扑面而来是烤鸭的香味儿，他把钥匙丢在玄幻的抽屉上，向阳啃着鸭脖，向他打招呼，“放学啦，辛苦啦，来吃鸭呀。”
早上临出门前，秦律想到留他一个人看家太可怜了，于是告诉他想吃什么可以用他的手机买，只要消费不是太出格。
秦律在沙发上坐下，抱着书包，眼前是满桌的柚子、薯片、方便面等等，他摁了下太阳穴，“吃完的垃圾记得收一收。”
“当然，家务事就由我负责。”向阳咳了一声，“毕竟我也不会别的。”
见秦律要写作业，他动作飞快把秦律面前那堆零食给扒拉开，又回厨房拿毛巾擦干净，“不好意思。你们才开学就有作业了？”
秦律抽出书，“高中的话，想学的人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的。”
“吃鸭脖吗？”向阳把一次性手套往秦律跟前递，“吃完再写吧？这家鸭脖店在广场那边街，我过不去，有时候就守在广场那儿盯着它家，这些年可馋死我了。”
秦律接过手套，“那你怎么买到的？”
向阳：“虽然过不去，但是我看得见它家门口招牌栏上的外送电话，于是点了外卖就飘回家了。”
秦律有些好笑，边吃边问，“芝麻呢？”
“不知道，出去了吧。”向阳说道，“估计跑到三鲜蔬菜店去了，那家的店主老婆婆总会煮东西给它吃，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芝麻是她家死去的老黑猫生的。”
“但是真的好笑，她不知道家老黑猫其实是公的。”说到这里，向阳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对附近很了解。”秦律也跟着笑。
“当然，如果你被困在一片区域好几年，你连附近有几窝老鼠，老鼠家添了几口人都会清楚。”向阳夸张地说。
秦律丢掉一次性手套，“你吃吧，我先洗澡去了。”
等人进了卫生间，向阳放下鸭脖，眨眼又像那天一样站在了浴室门外，他沉默地看着门上的水汽，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里的晦暗。
过了不知多久，哗啦的水声里开始裹杂着压抑的幽咽传出，轻微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向阳摊开自己被灼烧得焦烂的手心，将它贴在玻璃门上，无声地叹息。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https://fozhidao.cc/book/81762327/6129063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