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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七王府两扇红漆大门轰隆打开,三人下了马车,石阶上站着一列王府护卫,个个穿着讲究,兵器藏锋于鞘,这时门内走出一个中年人,立在阶上俯视着他们,衣着华服,袖口和领口翻着金色的滚边,头戴金冠,两边鬓角半白,和气不失沉稳,但是眼尾细长,眼光探究,聪明而诡计多端。身后又走出一人,正是叶楠风,在看见楚菱时眉头一皱,楚菱便抱着双臂挑衅地一笑。叶楠风迅速移开眼,对展霁拱手道:“展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闻言,楚菱转眼看展霁,只见他目光平静,看着祁璋和叶楠风二人,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不是为了救你。”被他冷冰冰回绝,叶楠风并没说什么,身前的祁璋看了一眼站在展霁左边的肖令,便非常客气地对展霁道:“贤侄既然是为救令儿,便是我的恩人,请进罢。”

        肖令垂下眼,立在原地不愿动弹,这时众人都朝府内走,楚菱过来拍了他一把,笑嘻嘻道:“肖愣子的心事蛮重喔。”她的笑容太过刺眼,被肖令一个白眼砸开,闷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菱笑容不减,挑了眉说:“什么意思?莫不是你师父和你父……和七王爷,要恩将仇报?”肖令咬了咬牙,见她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便甩袖进去了。

        进王府经过几条绕来绕去的长廊和石阶,众人停在一间畅阔的大堂,展霁和楚菱坐在窗下的木椅上,清冷的月光流水般倾泻在二人身上,他们身型纤长,青衫出尘,男子俊朗清隽,女子秋波似水,分外迷人眼。

        祁璋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椅把,他沉吟了良久,抬眼看住对面的展霁,直接开门见山:“请你来,便是告诉你一些事。”

        展霁抬眸看着他,等他说下去。这时叶楠风正拽着打算走开的肖令坐下来,闻声后担忧地看了一眼祁璋,低声道:“王爷,你真的想好了?”

        祁璋慢悠悠一笑,并没回答,而是开口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王府公子,自以为学得一身本领,便只身闯荡江湖,”这时角落里的楚菱突然噗嗤笑出声,几人都转头看过来,楚菱见此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也想起一个公子来……哎,七王爷你继续啊!”

        展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笑眯眯没再说什么了。

        “他误入一个世外桃源,与里面的一个姑娘相恋,两人成了亲,几年之后,少年长成了男人,说要回京都继承亡父爵位,妻子不愿意跟他走,男人离开时并不知妻子已经有了身孕。回归朝廷十几年里,他风光无限,与朝中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把持朝政多年,刚登基的小皇帝势单力薄,表面上唯唯诺诺,背地里招揽了不少朝臣为自己所用,还建立了一支自己的亲兵,不久两方势力就旗鼓相当,僵持不下。这时有两个小皇帝的亲信凑在一起想了个主意,要对那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下手。”祁璋缓缓看着展霁,意味深长地一笑,并不解释,继续说:“可那位将军武功天下无敌,不是那么好杀的,就在两个亲信一筹莫展时,出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召集其中一位亲信加入另外五位高手,在赤苇荡埋伏暗杀;但是那晚出了差错,大家蒙着面隐藏身份赴约时,只到了五人,各自暗中埋伏时,突然有两位高手打起来不知去向,最后只剩下三位高手,有人估摸着胜算不大,便找人来用了迷药,那迷药撒的铺天盖地,只稍半个时辰,那个武功盖世的将军便身首异处,鲜血染红了整片赤苇荡,寒夜冷空,凄惨无比。”祁璋停下来看着愤怒的展霁,苦笑:“贤侄,我的话还没讲完。”

        展霁冷声道:“你为何如此清楚?”

        这时祁璋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叶楠风说:“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闻声,楚菱目光一凝,身边的展霁已经有了动作,他迅速移到叶楠风身前,正要出手时,只见肖令忽然闯过来挡在叶楠风身前,大声道:“展兄!有话好好说,师父不一定动手了……”

        展霁冷眼看着他,说:“六大高手?”他咬牙道:“都得死!”说罢,一掌内力袭来,肖令死死抱住叶楠风,生生接下这一掌,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叶楠风和祁璋都大惊失色,展霁还想出手,被一条铁链子卷住手臂,楚菱立在身后轻声笑道:“小霁,咱们把七王爷的故事听完再决定如何好么?”闻言,展霁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却作罢退到一边,说:“叶庄主既然知道这两句诗,便是六大高手之一了?”

        叶楠风将肖令的伤势检查完毕后,才抬头对展霁道:“不错,当年的阴谋我叶楠风的确参与其中了,那个联系人用摩元经为筹码,向我保证只要炎羽王一死,就找到他的摩元经秘籍交给我,我便……”“叶兄,”祁璋这时接着道:“你不必为我隐瞒,我知道你是为了令儿……”

        “王爷!”叶楠风狠声打断祁璋的话,“我只是为了摩元经而已!王爷你不要多想。”这时肖令颤颤巍巍地望过来,嘴角还带着血,祁璋刚要伸手给他擦拭,却被他避开,无奈地笑了笑才继续道:“刚才的故事我没讲完,五年前那处世外桃源闯入了一群杀手,将里面的人杀了个干净,他们在找当年那位公子留下的孩子,不过幸好那孩子生下来便被公子结交的江湖好友带在身边养大……可是却成为联系人要挟叶兄的筹码……叶兄,这辈子,得友如此,此生无憾。”祁璋说到动情处,看着叶楠风的目光带着泪,蹲下去一把握住肖令明显躲闪的手,沉声道:“令儿!你现在明白了吗?你就是我祁璋的儿子!”

        虽然江湖中早有传闻,但是亲眼见证这一幕仍旧令人很诧异,楚菱和展霁对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她便笑盈盈走过去,弯腰看着他们问:“七王爷的意思……莫非五年前那个联系人用肖令的身份,来胁迫叶庄主参与到暗杀炎羽王的计划中来?”

        祁璋点了点头,叹道:“那几年我处在风口浪尖上,不愿意将唯一的儿子卷进来,只想他能实现当年我闯荡江湖的梦想,可是那个联系人对这件事十分清楚,叶兄为了我和令儿,便答应参与其中……”闻言,楚菱摇头不解道:“可当年你舍不得富贵,将你妻儿狠心抛弃了。”

        此时此刻,这屋子里大概只有楚菱会问这句话,祁璋脸色一僵,纳闷地看着她,居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女子是谁,回头看了一眼叶楠风,叶楠风脸色却很难看,沉声道:“她是楚凌逍的徒弟。”展霁闻言皱了皱眉,只见祁璋恍然大悟,正要说什么时,一旁的肖令猛地站起身,狠戾地看着祁璋说:“她说的对!是你舍不得富贵,抛妻弃子!这声“父亲”,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喊出口!”说罢,他丢下屋中几人,转身就跑出去了。叶楠风着急地喊了几声,便对祁璋说:“王爷,我去追他回来?”

        “不用,”祁璋黯然失色,苦笑道:“由他去吧,这位姑娘说的对,当年是我将他们抛下一走了之的。”楚菱抱着双臂看了一会儿,对展霁附耳说了句话,展霁点头道:“不错。”他们二人举动被祁璋看在眼里,于是他继续说:“令儿这件事我们本想隐瞒一辈子,可是梁卫和伊彻一直咬着我们不放,甚至去陛下面前诬陷我就是当年的联系人,上一次袭击七王府的杀手就是坤司衙派来的!简直欺人太甚,我好歹是陛下的亲叔叔,他们竟敢擅自调人来暗杀我。”

        一阵大雨倾盆而来,天地间汹涌澎湃,室内异常寂静,展霁长舒一口气,将灯火下的祁璋和叶楠风看着,打量半晌后他冷哼道:“你讲这些,便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不是联系人?并且去陛下面前还你清白?顺便答应陛下提出的要求,最后赐我爵位,派往云州安抚炎羽军?”

        祁璋脸色一变,一整晚的说辞都打住了。见此,楚菱嘿嘿一笑,走过来称赞道:“七王爷的手段比伊丞相的手段高明多了,可惜你说了这么多,连我都没打动,何况小霁咯。”这时叶楠风忽然拔出长剑,展霁立即想去拉走楚菱,楚菱却不动作,只挑眉笑了笑,却见叶楠风一剑朝自己腹部刺去,沉声道:“当年我刺你父亲腹部一剑,现在还给我自己!”说罢手一用力,长剑穿腹而过,血淋淋钉在椅子上,他失去中心坐在椅子里,眼睁睁看着展霁道:“展公子,当年到赤苇荡赴约的五大高手皆蒙面伪装,但我却认得出坤司衙统领梁卫!我刺中炎羽王腹部之后被他一掌拍开,随后而上的就是梁卫,因为我认得他的八卦掌,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只要你肯替王爷作证,我愿意一命偿一命。”祁璋连忙给他止血,摇头道:“叶兄,这笔债不该由你来还。”

        “一命?”展霁冷眼旁观,可笑道:“当年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要给我父亲偿命!”说罢,他瞟了一眼楚菱,楚菱见此退到一边,笑道:“叶楠风么……”她看着脸色惨白的叶楠风,低声道:“杀了便杀了,我可不会拦着,”闻言,叶楠风狠狠瞪她一眼。又听她话锋一转,说:“我只是觉着当年的事不简单,现在小皇帝为了拉拢你,虽然始终不为你父亲平反,但却想给你父亲之死要个说法,他们被逼急了狗咬狗也说不好。”

        展霁的脚步一顿,楚菱继续道:“按照叶庄主的说法,他只是刺了你父亲腹部一剑,并不致死,叶庄主也许真是应付了事,毕竟他是被人胁迫的,真正杀你父亲的人应该是后面那两位。”她一番思索后便认真起来,完全忽视掉叶楠风血流如注的伤口,凑上去问:“叶庄主,你跟七王爷说当时有两人先打起来了,看武功路数的话认出那两人了么?”

        叶楠风摇头,虚弱道:“我们所有人都各自潜伏在暗处,突然有两个人动起手来,身手又很快,我根本猜不到他们身份。”楚菱回头看了一眼展霁,此时他也冷静下来,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想到赵承之给的线索,叶楠风并没说看见赵承之假扮的“联系人”在场,而赵承之却说看见了一个和尚和夺魂剑流月,就说明他到的时候炎羽王已经死了,因为这两人已不再蒙面,流月是梁卫找来放毒的,那剩下两人……不错!两人又对视一眼,立刻将最后去杀炎羽王的两人身份确定下来。

        正是那个和尚和梁卫!

        楚菱若有所思看着展霁,刚想说什么,只见他走到叶楠风面前将他腹部那把剑取下来,叶楠风咬牙忍住剧痛,祁璋阻止道:“叶兄都是为了我和……”

        “七王爷!”展霁猛地用劲儿一掷,带血的长剑“铮”得一声钉在地上,转头看着诧异的祁璋,他冷声道:“麻烦替我带话给陛下,展霁一介贱民,实在担不起大任,况且有家仇在身,无暇顾及其他!”说罢,他扫了一眼失血过多满脸惨白的叶楠风,一字一句道:“你一直舍身为友,看来生着侠义之心,好好留着命,真假是非,总有一日我会弄清楚,若你说的假话,到时候我必定回来取你性命!”说罢他转身朝外走,楚菱抱着双臂走到叶楠风身前,看了一眼后伸手点了他几个穴位,流血的伤口便暂时止住了,叶楠风微微诧异看着她,却虚弱地说不出话来。祁璋正要道谢被楚菱抬手打住了,她笑盈盈转头走掉,留下一句:“叶庄主是真侠义还是假侠义,咱们以后就知道了,不过七王爷确实生着一肚子贪念,什么都想要,殊不知手上东西握得太多,总有一日会精疲力尽,手中沙,镜中月,一切都留不住的!”

        祁璋一愣,看着门口那个身影晃晃悠悠不见了,听见叶楠风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夜雨滂沱,楚菱一把撑开油布伞,垫脚朝身边的展霁头顶歪了点,笑嘻嘻道:“小霁啊,心肠生得好,个子也长得高。”

        展霁低头瞧她,昏黄灯笼下面容莹白如玉,一双秋水眼眸波光粼粼,望着他总是笑意盈盈的,展霁暗道这世上应该只有楚凌逍会让她烦愁了吧?遂抬脚朝雨中走去,楚菱走在他身边沉默了一阵,才发现他们去的方向是坤司衙,心道真的要“夜雨听琴”了吗?思绪还没收回,就被大雨中忽然涌现的黑衣人围住了,她扬了扬眉,笑道:“唔,看来今夜凶多吉少。”

        “菱姐,”展霁将背上的七弦琴解下来,一边淡淡说着:“你知道七弦杀,但你肯定没亲眼见过七弦杀。”“不错,那我得好好听了。”“你便站在我身后就行,不用你动手。”展霁就地而坐,双手轻拂,琴音像针一样刺中楚菱的心,她撑着伞站在雨里,因他随口的一句话,使她非常突然地记起多年前的一些场景来……

        “阿菱,你站在为师身后,那些人不敢动你。”

        “阿菱,你站在为师身后,下一次就该你出手了。”

        “阿菱,你真是天生的用剑高手。”

        “阿菱,这套秘籍,只有你能练,并且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

        “师父……”女子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河岸,望着天边残阳,身上的伤口还在不住流血,一身青衫破破烂烂,握剑的右手软绵绵瘫在身边,她的眼眸流着泪水,干裂的嘴唇喃喃道:“师父,你在哪……”

        “铮——”琴音破空而来!楚菱猛地回过神,周围已经躺了一地的黑衣人,身上衣裳和皮肤都被割裂,哀嚎声四起,楚菱垂眼看着雨中弹琴的人,发丝染着雨滴,眉头微蹙,十指翻飞,她便将伞面撑在他头顶,将他青衣盖住。

        七弦杀是古阵曲中顶级的杀招,与伊霜的琵琶令不同,七弦杀分为“引”、“破”、“灭”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引”是将潜伏的敌人心智扰乱,渐渐引出来用注满内力的琴音杀之,这个阶段针对的都是武功中等偏上的人,第二个阶段“破”则是注力于琴弦,每一下弹奏的气流都会像利剑一样朝对方挥去,杀机凌厉,气势强大,若对方武功不在上乘,必然避无可避被利剑所摧,第三个阶段“灭”便是群战之利器,十指动作迅速,翻飞得看不见形态,如万千箭矢,千军万马,朝四周厮杀去!楚菱一愣神的功夫,展霁已经弹奏了“灭”这个阶段,她诧异万分地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雨声与琴声浩浩荡荡回响在辽阔的黑幕之下,这个空旷大街犹如一处修罗场,展霁一人稳坐之中弹琴奏乐,画面实在古怪。大雨将歇,琴声仍然不止,直到黑衣人越来越少,一个男人破空而来,稳落在两人五步之远的地方,轻松避开了“破”的几个杀招,见此,琴音停了下来,耳朵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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