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卓冬易的声音与身影同时消失，洛臻眼前仍是刚才的弟子房，仿佛卓冬易从未来过。但刚才卓冬易所站位置，已换了人。魔法白衣，腰间剑光霜寒，正是她的师父谢少棠。
再看窗外月色正浓，殷红如血。正是血月之时！
看来她已在魂境中待了大半日。她复又低头看了眼身体，完好无损。
见谢少棠正临窗远眺，面色沉寂，洛臻怀疑她依旧处于魂境之中，这个谢少棠未必是真的，便试探地唤了一声，“师父？”
谢少棠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斥道：“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个逆徒！”
洛臻莫名确信了这就是她师父。她往画溪那张床上看了一眼，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我怎么在这里？画溪呢？”洛臻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然你应该在哪里？”谢少棠怒极反笑，“蔚鸾峰？还是直接去魔界当圣焱宗大护法？”
“我这个实力应该还当不成大护法。”洛臻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局势，产生了清晰的自我认知。
谢少棠冷哼一声，道：“自信一点，去掉应当。”
洛臻讪讪闭了嘴，等着谢少棠继续回答后一个问题。
果然，谢少棠很快就大喇喇坐到她床边，道是画溪已被砺行长老接走看顾，无需担心。
洛臻方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在谢少棠危险的眼神中打起精神来。
谢少棠盯着洛臻，再次冷笑道：“在魂境中玩得开心么？”
“啊？哦……”洛臻眼神闪躲，含糊答道，“还、还行吧……”
“还行？”谢少棠已咬紧了后槽牙，忍不住抬起手随时准备落下。
“师父，冷静！”洛臻连忙劝阻，支支吾吾解释道，“若我不去，那……那画溪岂不是，没救了？”
谢少棠放下手掌，深吸一口气，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命也可能搭进去，到时候都没人救你？玉祈风是个疯子，他随时可以抛弃你的肉身，或是直接毁掉，你就放心让他夺舍，你有没有脑子！”
“我……”洛臻垂下眼眸，说得缓慢却坚定，“我若不去，才会后悔。”
“那你有没有想过画溪是否想你去？你为救她丧命，她即便得救，是否愿意苟活？”谢少棠接连问道。
洛臻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从未想过这一层。她只道画溪没事，她便心安。
沉默良久，谢少棠才重新打破沉寂。“为师知道你的心意，既然平安归来，也就不多说什么。但没有下次。”
洛臻老实地点点头，表示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过……”谢少棠道，“你还是要跟为师去一趟丹铅阁。”
洛臻疑惑道：“去哪里做什么？”
“毕竟不知你在魂境中发生了什么，为免出现意外，关朔和长黎、弥真将会彻底排查你的情况。”
彻底排查？洛臻微皱起眉。那他们是否会发现盛戎的问题？
“是要进我的魂境吗？”洛臻问道。
“……正常人很难入他人魂境，玉祈风不正常。”谢少棠答道，“他们只是会调取你的记忆。在去丹铅阁之前，你最好先告诉为师，你在里面经历了何事。”
洛臻刚松了半口气，又立马收回。魂境中的事都不怕他们排查，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她的记忆里看到盛戎，如果看到了，她又该如何解释。不过既然她无法主动说出盛戎之事，那么外界也极有可能无法窥探到盛戎梦境之中。当然，也不排除掌门他们那种境界可以冲破阻碍的可能性。若真被知道，就假装失忆，反正她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做了的都推给玉祈风。
想好退路，洛臻便坦然描述了她入魂境后，看到四扇门，及门后之事。说到最后的卓冬易，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书桌，上面不知何时，安静地躺了一本厚重的笔记。
谢少棠边喝着酒，边听徒弟叙述，听到洛臻在第二扇门后，被按在地上捶那一段，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袋花生下酒。他忽然有些后悔，就应该多让洛臻进几次这种魂境，捶几顿也不伤及根本，但消耗了她的精力，再也不会有人一天天告状，说洛臻欺负他们家爱徒了。
“师父？”洛臻讲完之后，见谢少棠满脸阴恻恻的笑容，担忧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谢少棠回过神，正色道：“还好你没在里面灰飞烟灭。卓冬易的魂魄应该已经散去，他的□□也承受不住化仙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了。你现在便随为师前去丹铅阁，若是无事，还赶得上明日比试。”
一听见比试，洛臻便两眼发光。“明日要继续比试了？那个行窃的抓到了？”
“自然，不过是邪门歪道的蟊贼罢了。”
“快，立刻就去。”说罢，洛臻已翻身下床。
万剑盟，丹铅阁，万象玄室。
这是洛臻第二次进入丹铅阁，她发现每次自己进这里，都不会是正常情况。上回是不自觉带了盛戎回去，这回是身处八边形密室之中，墙面上皆是她看不懂的符文与星辰。她端正盘坐于阵法中央，万剑盟掌门关朔、百城将长黎，及两位弥真长老分别立于她四面正位。
无论是谁，面对这种阵仗，总还是有些心虚，洛臻也不例外。特别是她在来丹铅阁的路上还尝试联系盛戎，但盛戎毫无反应，若非她清晰感受到灵力流转正常，丹田充盈，都怀疑玉祈风谋害了盛戎——虽然玉祈风并不一定可以办到。
对于此刻弱小无助的初阶弟子，弥真长老之一还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洛臻不要紧张，其余三位则面色凝重，只道要她凝神静气，说完就片刻不耽搁，纷纷拿出法器施术。
关朔持沉渊剑立于坤位，长剑下插入地面。长黎立于乾位，手中一柄莹白长刀上举指天。二人阴阳相对，在洛臻身下运转起黑白两色相缠相融的法阵。两位弥真长老分别立于离、坎位置，平持两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就在弥真长老的两柄剑灵力相撞时，洛臻耳边忽而炸开一声巨响，似是数口洪钟齐鸣，脑海中嗡声作响，难以自制地捂耳抗拒。
四位布阵者似乎习惯于这般反应，丝毫未有触动，已从洛臻无法自控的思绪之中窥得其记忆片段。
四扇各不相同的大门。
第一扇门后红梅映雪，幼年卓冬易欲修剑道。
第二扇门后天地倒悬，少年卓冬易妒意横生。
第三扇门后……第四扇门……
无论两位弥真长老如何探寻，洛臻似乎真的只是在卓冬易的魂境之中作了一番历练，顺便救了画溪一命。
事出反常必有妖，收阵之时，四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见关朔并未再说什么，弥真长老便带着洛臻退去。
因洛臻尚为初阶弟子，未经允许不得入丹铅阁，她亦不敢多做停留。急匆匆行至门口，差点一头撞上突然停住脚步的弥真长老。
两位弥真长老长相相同，且平日里常着黑色斗篷出现，故而极难辨认。洛臻只能从她的表情认出，应是弥真长老之中的曳月。
洛臻不知该不该叫她，又怕认错人，那不如不叫。正是犹豫之际，曳月忽而凑近，明艳脸庞近在洛臻咫尺，几乎鼻尖相抵，气息相缠。
冷不丁地与人靠得如此之近，洛臻想也不想就已有后退意向。但曳月一把捏住她下巴，眯起眼好生端详了一番。“长得还算不错嘛，怪不得那小子对你念念不忘的。”
“什么？谁？”洛臻一时没明白过来。
曳月松开手指，后退了半步，轻笑道：“你还不知道？卓冬易的心魔都与你有关，他念的都是你，你竟然毫无所觉？”
“……”洛臻在原地愣了片刻，愈发疑惑，“因为只有我进了他的魂境。”
“呵呵。”曳月抬手掩唇，娇笑着逗她，“你大概是没有听见，他走之前说的那句：此生遗憾良多，来世不再负你。刚才我看得都有些动容呢。是不是啊，簪星？”
站在一旁等待的簪星沉默颔首，表示肯定。
洛臻的嘴唇动了动，眼中似蕴藏着一抹忧伤。她不知卓冬易究竟作何想法，只是想到这位曾经几乎每日都见，时时送来美食的同门已然离去，连尸骨都难以寻觅，便心头隐隐刺痛。他之怨怼，或无几人能解，她亦难以真正懂他。但或许，再早一些，他就不必如此。
“他的地魂还在，某日或能回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洛臻心底响起，来自于盛戎，比之前稍微明晰一些。
洛臻目送两位黑袍弥真长老融于天际夜色中，她望着中天血月，整片天空不见一颗星辰，白皙面庞上笼罩一片轻盈血色。“可回来的，还会是他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一切皆由你心。”盛戎语调平缓地答道，“你若无心，沧海桑田，无所永恒。而你若有心，一花一草，一川一石，皆为故人。”
洛臻半知半解地念叨：“皆为，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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