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二天一大早，洛臻和画溪两人就起床被拉去山门，帮中阶弟子们一起迎客。

        其实说是迎客，站在山门前笑脸相迎的也依旧是中阶弟子，大多数的初阶弟子则陪着来客前往下榻处，来来回回忙得不是乐乎。

        而画溪的父亲是砺行长老，出于私心给她俩安排了个轻松的活儿。所以她们充其量也就是在后面做来客登记罢了。

        这活其实倒容易，但这两人的心思早就飞去吃酱肘子，洛臻还有一半在想昨天丹铅阁的事和自己身上的异常。所以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身心俱疲。

        不过砺行长老说了，这涉及到万剑盟的形象问题，万万不可偷懒或是对来客不敬，洛臻也就强撑着精神在那儿摆出副笑脸。

        “两位师妹，辛苦了。”卓冬易刚好也来帮忙，他自日出方向走来，黛蓝衣袍逆光，色泽愈发深沉，不知是否是洛臻的错觉，他今日的脸色也有些暗淡。

        “不辛苦，卓师兄你忙吧。”洛臻和画溪几乎是同时回应。

        卓冬易点了点头，便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平日里，繁山基本上只有一层结界，但每当这种时候，就加固了好几层，由闭关的几位辟心境真人负责布置。访客只有出示万剑盟发出的请柬，才可通过结界入内。

        之前来的玉祈风是例外，他连魔界都可随意出入，更何况是繁山的结界。不过今日来客皆不走山路，而是自迎仙台而来。

        所谓迎仙台，自然只供仙家落脚。高悬于半空，四周俱是冰雪雕琢出的万剑盟藏剑，并无多余修饰。携万剑盟请柬者，自可从山脚直接穿过结界，到达迎仙台。

        “我怎么觉得这迎仙台，也没有多仙呢？跟师兄师姐们说的不一样嘛。”第一次上迎仙台的画溪环顾四周，颇感失望地评价道。

        洛臻亦看了一圈，点头道：“因为是掌门设计的。”

        “哦……榛子，你这个‘因为’是何意？”

        “没什么……”

        初时人并不多，洛臻与画溪还能闲聊几句。不多时，天上又飘起了蒙蒙细雨，洛臻望了眼天空，有心想张开避水结界，但还没等她动手，就有个人影靠近，只是稍一抬手，飘落在她们衣衫上的雨丝就被隔绝在几乎透明不可见的薄薄结界之外。

        “嗯？司师侄，可以啊，真够贴心的！”画溪笑着望向来人。

        来人正是万剑盟掌门关朔的亲传弟子司贤，因师父的辈分关系，他虽比画溪和洛臻入门早，却只能算她们的师侄。此人长得颇为俊逸，修为亦是同辈弟子中的翘楚，一向很受万剑盟女弟子们的欢迎。

        此时他四处游走，为各个灵力不足的初阶弟子们施避水诀，更引来一众女弟子痴迷的目光，其中就包括洛臻身边的画溪。

        “你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画溪握着手中的笔，视线一路黏着司贤，直到他又站回山门前，对着来客行礼，每个动作皆气度不凡，与人交际亦游刃有余。

        洛臻正忙着记录一位来客信息，头也没抬地回答：“他可能不喜欢女子。”

        没想到画溪非但没有就此失落，反而眼睛一亮，重重地拍了一下洛臻的肩，差点没给她拍倒在地。画溪望着司贤的背影憧憬又兴奋地回答：“我怎么没想到呢！下次就给他写进去！”

        洛臻有些呆滞地抬起头，看着身边似乎是疯了的好友，抽动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画溪又追问道：“那榛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别说你不喜欢男子。”

        洛臻知道绕不过去这个话题，只得敷衍了一句：“嗯……能打赢我的吧。”

        两人都未注意到，卓冬易刚好又折返路过，他迎客笑脸不变，却是顿了下脚步。

        等到巳时三刻左右来宾才多了起来，而其中鱼龙混杂，更是有奇人辈出。

        “敢问道友……”司贤正遇上前索要请柬，就见眼前的细雨忽而落得密集，汇成一片形状特异的水幕，最后滴滴水珠凝结幻化成数道人形。

        坐在不远处的洛臻忙碌间偶然抬头，正见到这一幕。她面色不改，眼中却不□□露出几分讶异。

        那十几道人影皆长身玉立，看不清具体长相，只见他们身上莹白纱绸如流水轻淌，色泽亦如皎月流光，遇水也未有任何湿痕。

        “这几位应是揽月阁的，这身衣服真漂亮啊。他们的衣服莫非真是由鲛人所织的龙绡？”画溪也看到了这一幕，视线已不自觉从正在忙碌的司贤身上，转移到了揽月阁人的衣着上。

        “那一定不便宜。”洛臻答道，顺便低头记下几位散修的信息。

        “……”画溪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还好此时山门口的动静再度转移了两人的注意。

        那些揽月阁人还未进门，雨中忽而洒下大片破碎金光，似拨开雨帘，唯独扫出一片清净之地。那片清净地面上，落下一大批紫衣修士。

        为首的是一位女修。她气度高华，面容艳丽，而神色却分外冷漠。鬓边两缕华发亦平添了几分摄人的威严，一举一动自有傲然之意。她一身盛装亦以紫金色调为主，层叠繁复，上布有辨不清的暗纹。她右臂上架着一柄拂尘，身周似乎环绕着点点金色星芒，超脱凡尘，犹如自九天步下。

        就算洛臻才疏学浅，平时只喜欢钻研法术、剑术，甚少过问其他事，也知来客是紫微学宫。而为首气度不凡的女修应是紫微学宫的现任主事钟离陌。

        万剑盟虽每年都会给紫微学宫送请柬，但紫微学宫却都只是敷衍地派两三名弟子参加雷音会，从没有过这样的阵仗。

        “今年是怎么回事，圣焱宗和紫微学宫都来了……”画溪说出了洛臻心中的疑惑，而洛臻隐隐感觉到有一条无形的线把反常都串联了起来。

        但洛臻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山门方向有个清澈男声传来：“主事不习惯有人打扰，务必找一间清净宽敞的屋子。另外主事不喜红茶，更不喜酒味，这些都不能出现在她房内。白茶需用每日晨露冲泡，灵食也必须是新鲜的，要经我们审查。房间每日至少要清扫两次，不可有任何尘污打扰主事。主事出行时，行人需避让行礼，不可直视，更不可有丝毫不敬之心。”

        洛臻看着那戴着单片眼镜的年轻男子昂着头，宣讲一条条的要求，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这里不是繁山，而是皇城。

        不愧是紫微学宫啊，官威就是大。围观人群也俱是哗然，但也不敢真正放出声音来，只能低着头与身边的同伴小声议论。

        只有揽月阁为首之人冷哼一声，领着身后十来名弟子拂袖而去。留下围观者看着他们广袖上月色微光如同水波轻轻荡漾……

        正立于钟离陌面前的司贤也稍愣了下神，随即便不卑不亢行礼道：“钟离前辈亲自前来，我等岂敢怠慢？晚辈定尽力而为，望各位来此万剑盟的道友皆能宾至如归。”

        他这话说的硬是把那位紫微学宫弟子的要求给绕了过去，言下之意紫微学宫在皇城再高人一等，如今在繁山，钟离陌的地位与其余各门各派贵宾等同。紫微学宫虽不可一世，但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贬低得罪同道。

        钟离陌依旧面色冷淡，朝司贤微颔首，便举步入内。而那戴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扁了扁嘴，也不再多说，匆匆跟着前面的钟离陌就进了门。

        传闻紫微学宫的主事已到了洪荒境，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飞升。而钟离陌或已有上百岁，至于不飞升的原因，无从得知。从她步履来看，不似常人一步步向前，洛臻竟看不出她究竟如何动作，瞬间就至眼前。

        原本钟离陌一路目不斜视，却偏在路过洛臻时，侧首投来一个似含深意的眼神。洛臻与她四目相接，望着眼前头戴华丽金冠，面色冷峻的祖师级别人物，心头一颤，嘴巴张了张，最终没说出让她登记的话。

        同时，又有奇异嗡声骤然响起，一时如有利刺贯穿颅脑。洛臻下意识抬手以指抵住前额，却未缓解任何不适。直到钟离陌走远，嗡声自行褪去，她方在画溪焦急的询问声中回过神来，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没事。”洛臻摇了摇头，不想让画溪担心。一转眼就看到走远的紫微学宫一众，嘴唇又张了张，想要喊他们做下登记，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紫微学宫一众自然不会一个个排队在洛臻这边登记，眼见钟离陌率领着一屁股小弟子，头也不回地就在司贤带领下，朝着客居扬长而去。只剩下那个戴了单片眼镜的男弟子，趾高气扬地站在洛臻和画溪二人面前，下巴抬得老高。仿佛他一低头，眼镜就会掉。

        “敢问阁下贵姓？”洛臻看着他好笑，强忍着笑意例行询问。

        “免贵姓尹。”尹姓男子依旧梗着脖子，但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别扭。他不等洛臻接下去问，就抢过她手中的笔，自己低头刷刷刷写了起来。

        洛臻和画溪互望了一眼，转眼就看他写了一列紫微学宫弟子的名字，最上面的自然是钟离陌，而他自己的名字则混迹在一大串姓名里。待他写完放下笔，昂首挺胸地离去，洛臻低头看了眼名册，找到尹姓的名字，旋即唇角一勾，心下了然。

        这列名字里，姓尹的只有两个，而一个叫尹玉安，另一个是尹小尤。无论哪一个，都与眼前的这位不相协调，那人估计是碍于这点，才不愿透露全名。

        不过洛臻自己的本名也是目不识丁的父母起的，原本是个“珍”字，是上山后嫌原本的字太女气，改成了“臻”，反正母亲念起来一样。而且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死要面子的，她只负责记录，以后跟这人就没什么关系了，也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只是世事总无常，当洛臻第二天在对局榜上看到她的名字旁写着尹小尤时，顿时开始默默祈祷他叫尹玉安。不过还好只是在她旁边而已，第一局是与一位越家的弟子，第二轮还不一定能碰上。

        不对啊，我怕他干嘛？

        虽然他是紫微学宫的，但紫微学宫里的草包也多得是，看他那么能叭叭，说不定就是个只会动嘴不能打的。

        洛臻安慰着自己，正准备转身离开拥挤的人群，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脸部线条柔和，眼尾微垂，嘴角始终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带了些许自傲——正是那位疑似尹小尤的紫微学宫弟子。

        还好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正踮着脚尖专心致志地看着榜上的名单。他身边的一位紫微学宫弟子拍了下他的肩膀，有些兴奋地告知他：“小尤小尤，我看到你的了！你第一轮是跟个无名小派的，随随便便就搞定了，运气可真好。”

        尹小尤面露喜色，刚路过的洛臻却心头咯噔一下。还好画溪及时把她拉离了人群，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回女弟子房。

        洛臻得知画溪的第一轮对手是圣焱宗的弟子，名为霍风。画溪已经去打听过，这名圣焱宗弟子应该并非出身魔界，本为人族，但是这一届新人中最被看好的之一。所以画溪脸上的担忧较之洛臻的只多不少。

        “我还以为过了初试就逃出生天了呢，想不到大劫还在后头。”画溪一张圆脸皱起来也依旧灵动可爱，但此刻阴云密布，“还好不是输一场就淘汰，否则就丢死人了。”

        “你别这么想，说不定那个最强弟子，名不副实呢？”洛臻也开始为画溪担心起来，捏了捏好友的手掌试图安慰几句。但她今天早上做记录时，就已经见过霍风，看上去也不像个实力很低的人……

        “每一年都是人才辈出啊。”卓冬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身边，惊得画溪差点跳起来。

        “卓师兄，你走路怎么没有声儿？”画溪拍着胸脯保持镇定。

        卓冬易微垂首笑了笑，似乎像是做错事般露出些许歉意，道：“抱歉，周围嘈杂，是画溪师妹没有注意吧。”

        “没事，卓师兄这次的对手如何？”洛臻急着想知道卓冬易的情况。

        “还行吧，多亏了师妹的秘籍，我想，胜算更高了。”

        洛臻真心为他欣喜，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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