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的斑驳白墙上隐约可见三个红字：“护士站”，可诡异的是“士”字下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供奉着神像的，神龛。
神龛是木质的，镶嵌在墙里，材质是一种纯黑色的硬木，雕刻着一些扭曲的纹饰。
季澈很快注意到文黎的异样，也回过头。
鲜红的灯光笼罩着整个神龛，神龛的香炉里还插着三根细香，眼看快要燃尽了。看起来插这三根香的人应该没离开太久。而细细的烟气缭绕着里面站立着的神像，远远看去红光一片，面目模糊。
“那是……”文黎有些结舌，目光发直，那东西的样式和出现的地方实在太过诡异，但却莫名有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和谐感——似乎它本来就应该出现在那里。
季澈和文黎一前一后来到那神龛面前，红光逐渐笼罩上他们一高一低的脸庞。
他们仔细端详着里面供奉的神像。
那是个约高二十五厘米左右的女性木雕神像，女性身穿一件红色大袖长袍，乌发挽起，独支金簪簪发，她闭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雪白的小臂自宽敞大袖中伸出，手指姿势自然竖搭在唇前，腕上是一只雕花金镯。那只手仿佛遮掩神态，又仿佛一种平静的悲悯。
文黎被这场景震到了，喃喃：“……医院里，信神？”
季澈倒是显得很镇定，不过他随时都是这样，好像没什么能惊奇的。“看来是这样。”他伸手拾起一边掉落在地上的一样东西，直起腰来。
“你捡了什么？”文黎偏头去看，“红布？红丝巾？不过，你在这儿随便捡东西有点危险啊，这玩意可看着不像什么正经神。”
“神龛上有字。”季澈示意。
文黎抬起头，就着神龛内一个红色老灯泡发出的朦胧灯光轻声念：“喜……娘……神？”
季澈沉吟片刻，观察了一下神龛的内部，“看来这就是破题的线索了。”
文黎抱臂站在红光里，微微皱着眉端详着这尊并不像神的神像，用他现在那种清亮的少年音自言自语起来：
“神龛内部非常整洁，甚至比护士站的桌子角落擦的还干净，说明至少是在这里值班的护士非常重视这个神龛，关键是这神龛里面通着电，这个老旧的医院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还接了一个电路单独给一个神龛用，说明供奉这个是医院方面支持，至少是默认的。”
“嗯。”季澈背靠着墙，两条长腿交叠着，白大褂线条利落的垂在身侧，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文黎分心多看了他一眼——也可能是因为多看了这眼才分的心：“你在看什么？”
季澈看向他，没动：“抽屉里的笔记本，是其中一个护士的记录本。”
“和请柬放一起那个？”文黎朝他靠过去，因为身高问题瞪了季澈一眼，这才双手扒着他的胳膊伸着脖子去看他手上的那本粉色薄皮笔记本。
“病房3-01……这记录的都是病人饮食和用药情况，这日期……”
文黎注意到，上面的日期似乎太早了，如果是正常分娩住院，一般提前一个月住进来都算非常早的，然而这上面开始记录的日期，显示这两位准妈妈最早入住是在两个月以前。
“看查房登记信息，她们俩身体又没什么病症，也没有异常的用药情况，为什么要这么早住进医院？”
文黎哗哗翻着纸页，“全都是无异常……这里！半个月前。”
日期大概在半个月前，记录本上的“无异常”后面还跟了一句话，写着“吴院长回来了。”
“吴院长？”文黎抬头看季澈。
“是我父亲吧。”季澈继续往后翻着，“你看，后面这天，写了一句‘赵红成还没回村’。”
文黎皱紧眉头。
“赵红成是赵玉的亲爹，赵红成自己老婆快生了，不回村，他干什么去了？”
“小玉。”季澈忽然侧过头，在黯淡的红光里用一种模糊暧昧的神色注视着文黎，文黎一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盯着他。
季澈说：“你爸爸，他一直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吗？”
文黎一挑眉，知道他问的是“赵玉”，可文黎刚醒也不会玩，也没在npc那儿问到任何信息，连自己这个身份的亲爸兼养父叫“赵红成”也是才知道。
“……我不知道，我工作忙，你也知道，我不是明星嘛，总得拍戏什么的。”
他顺着季澈的话茬演下去。毕竟游戏规则里第一条就是不能做背离角色设定的事，谁知道如果不遵守规则会发生什么事情。
“哦。”季澈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低沉声音，搞得文黎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盯上了一样，回问：“……那吴医生，你在红花医院任职，医院又是赵氏集团的私立医院，你对我爸——赵总，的了解有多少呢？”
文黎端出自己审犯人时的那副标准冷笑。
可惜在他现在这样的娇小形象下，这样冷漠高傲的神色似乎只会增加他的“魅力”。
季澈抬起双臂交叉在胸前，真如同一个精英医生，他的银边眼镜微微滑落在鼻梁上，镜片后面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藏在了红光晦暗的遮掩里。
“我是个孤儿，小玉。我的父母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福利院的人都说我的身世不吉利。我拼命努力，读书，学医，放弃更好的机会和待遇，执意来赵氏集团的医院做医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想报恩？”文黎觉得他说这些话有些怪，可一时又分辨不出什么，便把视线从神像上挪到他身上。
“嗯，”季澈却摇摇头，声音里含着笑，“是，也不是。因为赵氏福利院对我有养育之恩没错，但我对赵家一无所知。”
“那你是？”
“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季澈忽然弯腰靠近文黎，直到他整个人站到了文黎的身后，他伸臂一揽，文黎就感到自己被一双手蒙住了眼。
但他反应很快，几乎是零点几秒就准备下蹲躲过去，可是季澈却预判了他的动作似的，猛地收紧双臂，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因为你啊，赵小玉。”
文黎扒着他的胳膊愣住了。
季澈……不对，吴玉，吴医生是赵小玉的狂热粉丝，同时又和赵小玉有血缘关系，他现在说自己在这个医院是因为赵玉，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是冲赵玉来的？
他这个变态医生的“变态”……该不会是只针对赵玉一个人的吧？！
文黎感觉大脑皮层滋滋跳电。
这两个当年在同一晚出生的男孩，吴玉，赵玉，到底有什么纠葛和孽缘会搞成这样？
还有这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看，闭眼，我带你走。”季澈捂住他的眼睛还不够，又沉声喝他，文黎这才察觉到情况不对，用尽力气才挣开了一条缝隙，睁眼看向面前的神像……
神像——睁眼了。
在文黎和“她”视线——如果说那也能算作“视线”的话——接触的那一秒，木雕的神像面部忽然柔化了一样，“她”微微扯起嘴角，那只挡在唇前的手碰住了鼻尖，肩膀的红衣忽然落了一半，就好像……
就好像新婚夜的羞怯女子。
这实在不是一个神像应该有的姿态。
文黎呆愣在原地，季澈轻叹了一口气，弯腰在文黎耳边低声道：“你现在这样不要随便和任何东西对视——你抽到的开局卡，是‘万人迷’吧？”
文黎一怔，“啊？名字倒是没错……”
季澈在他耳侧微微点头，“难怪。”
“有什么不对吗？”
“看来，神也对你动心了。”
季澈半玩笑的语气说完，又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文黎就要走，文黎实在受不了这样总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竟自己跳了下来，他倒退两步，远离季澈。
虽然他因为膝盖问题还是微微有些跛脚，但也不严重。
“我自己能走，不劳烦您大驾。”
季澈张了张嘴，文黎看见他的视线投向自己身后，然后神色忽然变了。
文黎顿时僵在原地，有种后背冷汗森森发凉的感觉。
“季……”
然而他一个音节刚出口，两边的肩膀就同时被搭上了两只冰凉的手。
文黎狠狠吸了一口气。
季澈略一皱眉，竟朝文黎走了过来。
“两位刚刚也听到了吧。小玉是我要的人，两位护士小姐，能把他还给我吗。”
文黎见他神情自然，又是正常称呼，原来是那两个护士回来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打招呼。然而他刚转身——两张惨白的纸人脸就贴上了他的鼻尖和脸颊。
两个女纸人脸上糊着厚厚的纸浆，眼窝处没有眼睛，黑洞洞的，嘴唇抹着红纸的颜色，裂口很大一直延伸到脸颊，表情是诡异的笑。但两个纸人乌黑的头发却不符合常理的逼真，一个短，一个长，凉丝丝的头发扫着文黎的脸，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文黎只想大骂一声然后飞起一脚——
然而他还没出手，对方先出手了。
两只冰冷滑腻的手，顺着病号服的扣缝滑进了文黎的胸前和肚皮上……随后是四只手。
伴随着文黎的浑身鸡皮疙瘩，竟然有六只纸人的手滑了进来！
手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手都是湿漉漉的，有一股奇怪的焦臭味，沾着不知是什么油还是浆，在他脸上脖子上身上瞎抹。
“呃呃……”文黎喉口发出快崩溃的声音，被两个恐怖的纸人这样对待，任谁也遭不住，可是纸人的臂弯像是铁铸成的，他稍微挣扎一下就像是要插进他皮肉里抚摸他的脏器。
——“她们”在把文黎往神龛的方向拉。
神龛的红光似乎更亮了，仿佛一种血光的预示。
“季……澈……”文黎只能寄希望于“队友”，可说话间他半边肩膀和胳膊已经被挤进了神龛，就像是神龛中伸出的手，要把他活活拽进那个狭小的神龛中！
文黎已经顾不上分析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他艰难地在纸人的“抚摸”和拖拽下转身，肋骨都快被捏碎掉，却看见季澈一身白大褂，盖着一个“红盖头”，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文黎狠狠打了个颤。
“……还不滚？”季澈低低地说。
他话音刚落，文黎只感觉身上肆意的手全都缩了回去，随后他身上强行拖拽的力也猛地卸掉了，他连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狼狈地转身看向身后——
神龛空空如也，没有纸人，没有手，就连神像竟也不见了。
随后一块红布忽然笼罩了他的视线，季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万人迷，不会有怪物直接杀死你，他们只会……享用你……”
后面的话隐没在一声暧昧的轻笑里。
文黎头皮一麻，宁愿自己没听懂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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