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自从江城因为一百块钱给陆瑾发了照片，陆瑾作为债权人的觉悟显著提高，时不时就要求对方拍个脸，拍个手，直到有一天没忍住说想看看江城肚子上的淤青好了没，江城对着镜子，掀开衣服，看着自己光滑平坦的小腹思索了十分钟什么程度的淤青二十天都好不了以后，确定陆瑾就是变相耍流氓，而且越来越不要脸。
不能惯着。江城三天没搭理他，而这三天刚好是陆瑾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连苦中作乐的乐子都没了。好在第四天江城终于主动联系了他，“晚上有时间吗？酒吧见个面。”
陆瑾从实验室出来累的饭都不想吃，他打开手机，本想先调戏，不，是先联系一下江城，结果发现居然有了新消息，一下子心情明媚了不少，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吃饭了没？”他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没呢。你直接到酒吧这来吧，我请你。”
“喝酒啊？”
“牛肉面吃不吃？”
“我一天没吃饭了，多加一份牛肉行不行？”
江城在公司楼下一边看着路口来回穿梭的车，一边跟陆瑾打电话，本来交流得挺好，结果对方突如其来一声撒娇，江城一阵恶寒，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些看了看，确定是陆瑾，这才继续说道，“肉可能不行，你要是想要汤，我可以勉强给你剩点。”
陆瑾开车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江城还没赶到，他沿街转了转，最后进了对面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啡店，挑了个靠窗的座位，随意点了两杯饮品，注视着门口经过的车水马龙，偶尔想到江城，嘴角会浮现一丝淡淡的笑。
江城坐在出租车后座，被一对小情侣挤得就差没变成一张画糊在车窗上，他目不斜视地朝前看，努力忽视男生从女生裙子下面伸进去的手以及司机从倒车镜里反射的鄙夷眼神。早知道就不坐这辆车，平常他只坐前排，如果副驾有人他就会搭下一辆，今天不知怎么这么着急还脑子一热。
“这可等没头了。”司机开了车窗点起一支烟慢慢抽着，“前头起码得有他妈五十辆车。”
江城皱了皱眉。
这条街是酒吧街，应该说，这片是娱乐区，以这条街为中心，周围五公里没有居民区，大大小小的ktv、酒吧、迪厅、网吧、会所以及应运而生的小餐馆鳞次栉比，本来就不宽敞的车道被没处停的私家车又强占了一条。他是按照一般堵的程度跟陆瑾约的时间，可惜今天是特别堵。
邻座的小姑娘把头抵在男朋友的肩上不住地颤抖，就在即将把男友衣服扯烂的刹那，车子终于动了，司机把烟头怼灭，想关上车窗，江城制止了他，“开一会儿吧。”司机瞪了一眼小情侣，发动了车子。
陆瑾把第二杯饮品的最后一口喝完，终于在对面的酒吧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脸。他嘴角上扬，慢慢走出了咖啡店。
江城没看到陆瑾，正想打个电话，忽然被蒙住了眼睛。
江城:“……”
陆瑾屏住呼吸，不出声，江城挣脱不过，只好背过手去挠他痒痒，陆瑾这才松开手，“你怎么来这么晚，我好饿。”
江城斜眼瞥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陆瑾叹了口气，突然怒吼一声:“你怎么来这么晚！什么态度！饿死老子了知道吗？”
路过的几个人被他一声吼吓得一趔趄，江城忍住笑，“神经病。走吧走吧。吃饭去。”
陆瑾把手搭在江城的肩膀上，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城匪夷所思，忍不住问道，“我怎么对你了？”
“你不能拒绝我关心你。”
江城一边挣脱陆瑾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边说道:“所以不给看照片就是拒绝你关心我？要点脸吧，大哥。就是这家，进去。”
牛肉面的门脸很小，夹在一众妖艳的门牌里几乎注意不到。
“陈叔，两碗牛肉面，一份多加牛肉。”江城挑了墙角的一张桌子。
“好嘞。马上来。”
陆瑾打量了一下，这屋一共就六张桌子，算上他们，已经坐满了五张。
“你找吃的本事挺不错。”陆瑾说。
江城笑了下，递给他一双筷子，“要不是怕你嫌弃，我起码还能再带你去十家比这便宜的面店。”
“比这便宜？”陆瑾瞥了一眼墙上的价目表，小份20元，大份25元。这还不便宜？
江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常一碗10块。”
“你总吃吗？”陆瑾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没有。我只吃素的，6块。”江城平静地说。
陆瑾沉默了一会儿，回想了自己吃过的面条，各种花样繁多的海鲜面意面，他不知道一顿饭低于一百能吃到什么。
“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想问你。”江城转移了话题，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段视频，是他在孤儿院走之前录的甜甜的视频。
“menkes”陆瑾只看了一眼就笃定地说，他系统地了解过世界上已知的各种罕见病，因此对它非常熟悉，不过他奇怪的是，“你哪来的这视频？”
江城叹了口气，心里百分之一的侥幸也破灭了，“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瑾盯着江城，觉得不可思议，江城总是会在某个时刻出乎他的意料。“有办法，可以试试铜补充剂組酸氨铜，但不一定能百分百保证有效，而且也没达到能够安全服用的药物标准。”
江城抿了抿唇，许久才轻声问出一个问题，“贵吗？”
陆瑾的心仿佛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突然想揉揉江城的头发，但是还没到时候。于是也轻声说:“还行，不算贵。大概就跟糖尿病要花的钱差不多，都是需要终身服药。”
江城不知道糖尿病要花多少钱，但是好像还没听说过谁家因为糖尿病倾家荡产，因此压在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变成轻飘飘的棉花，压力陡然消失，脸上也隐隐显出高兴的气色来。
“那这种药要怎么卖买？医院有卖吗？”江城迫不及待地问道。
陆瑾顿了一下，笑着说:“咱们这没有，首都才有，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拿。”他打量着着江城，又加了一句，“不过得记账，那你可能得多还好几年的账。”
江城本来听到能拿药，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一听要记账，又瘪了回去，“要多记几年？”
“五六年吧。”陆瑾一边吃着牛肉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江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颓丧道:“那没关系的。你记账吧。”他看着陆瑾吃面，低头瞧瞧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狠心夹了两块牛肉，想了想又抖掉一块小的，这才送到陆瑾碗里。
陆瑾余光瞥着他的小动作，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心软得快化了，但偏偏又想逗他，便道:“我没吃饱啊，不然我再要一碗吧。”
江城怔住，随即把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你吃我的吧，我不饿。”
陆瑾失笑，他擦了擦嘴，对江城说，“伸手，给你一百块钱。”
江城不明所以，愣愣地伸出手，陆瑾抓过他的手腕，飞快地在手心亲了一下。江城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陆瑾趁江城还没来得及发作，飞快地在他手心里放了一百块钱，江城看着手心里红彤彤的钞票生生忍下了骂人的冲动。
陆瑾观察了他一会儿，凑近他抬起他的下巴，在灯光的反射下，江城半边脸晕在光影里。
“你讨厌我吗？嗯？”
江城的目光避无可避地对上了陆瑾的眼睛，他想逃走，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面对着别人的目光很难说话，最重要的，他不想听到自己回答的声音，他觉得难堪。
“那我就当你不讨厌我了。”
陆瑾低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令他无法思考。他知道陆瑾这是故意的，故意以这种距离，这种语气，这种姿势带来的压力，他确定陆瑾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但是呢？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陆瑾看着江城呆呆地愣着，总觉得有人用羽毛轻轻逗弄他的心，拨弄得他又麻又痒，于是他单手覆上江城的后脑，凑上去吻住了江城的眼角。这个吻仿佛带着细小的电流，由眼睛开始，迅速麻痹江城的全身，陆瑾的唇柔软又湿润，由眼角转移到眼睛，他仿佛在吻世界上最脆弱的宝贝，虔诚又温柔。很快，他尝到了江城的眼泪。
江城已经无法思考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久，他的呼吸都停滞，直到陆瑾觉得自己心里的躁动平息下来，这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江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这次见面最后怎么结束的，江城没有任何印象。整个晚上，他都沉浸在陆瑾的那个亲吻中，各种感觉向他袭来，他分析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体仿佛被抽光了所有气力，无尽的眩晕。直到他凌晨躺在自己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板床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吻让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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