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坚持

江城跟老板打了招呼，老板只说了一句让他去医院看看，就痛快地给了假。他走的时候，杜良还想跟他说些什么，江城看了看门外等着他的陆瑾，拍了拍杜良的肩，“杜哥，咱俩真不合适。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的照顾，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说罢就径直出了门。

        陆瑾站在门外冷眼瞧着那个男人粘在江城背后的目光，心里不太舒服。

        江城走过来时面色还是苍白，陆瑾仔细打量着他，“去医院看看。”

        “不用，要去你自己去。”江城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示意陆瑾上车。

        上车以后江城就不再说话，低头沉默着，司机问了好几次去哪他都没听见，最后陆瑾说了个地儿，是个高档咖啡店，离这片闹市区两条街。

        还没待江城整理好思绪，目的地已经到了，他沉默地跟着陆瑾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窗外一片灯火阑珊。

        陆瑾点了一杯热牛奶和一杯咖啡。

        “我，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还上你的钱。”江城低着头看着自己冒着热气的牛奶，轻声说道。

        “没事，本来也没想让你立刻就还上。”陆瑾笑了笑，“你要是不介意，就当是朋友帮了你个忙。”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这样那样的心思，这点钱对他来说好比一条河里的石头，但是他看得出来，对于江城来说，这就是如来佛的五指山。

        “要是我一辈子都还不上呢？”江城忽然抬头问他，眼眶微红。

        “怎么会？你现在有两份工作，假如一个月还一万五，二十个月就是三十万，二百个月就是三百万，用不了二十一年就还清了。你要是不介意，还一辈子我也没意见。”陆瑾温声细语地安慰他，赶在江城眼泪即将掉落的瞬间，轻轻用手为他拭去。肤感不错。

        “我们只见过两面，我想不明白。”江城皱着眉疑惑地看着他，他现在对陆瑾的感情很复杂，陆瑾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但似乎这两次又不是普通的见面，以他的立场，他无法理解陆瑾为什么要帮他，他们已经两清了，没有必要继续产生联系。

        “我既然能帮你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呢？”陆瑾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慢慢欣赏着江城。

        “为什么呢……你看我做什么？你不要，老是这样看我。”江城瞥见他的目光，皱着眉偏开头。

        “老是？还有什么时候？”陆瑾故意逗他开心，装作忘记了上次的样子，假装回忆了下，“还有，这样看是怎样看？”

        “像个流氓。”江城回避着他的目光，冷漠地说，双手捧起牛奶，小心翼翼轻啜了一小口。

        陆瑾偏过头捂着嘴憋笑，好一会儿才平复，“不然这样吧，你每天坐着给我欣赏一小时，抵二百块钱。”

        江城不答他的话，捧着牛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瑾故作惋惜地叹口气，“那你就只好兢兢业业地打工还债了。”他虽然这样说，但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江城在他眼里，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即便是此刻，他面色苍白眼眶微红，嘴唇还因为忍痛被咬破，却仍有一种零落的美感。如果江城同意，说不定一小时五百他也愿意出。

        江城不说话。他理解不了陆瑾，就像陆瑾也理解不了他，理解不了这种被穷困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虽然欠的钱一分也没有减少，但可能因为不再利滚利，因为不用再担心随时被打，或者仅仅因为他欠钱的对象是陆瑾，他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好像如来佛压在孙悟空身上的那座山已经到期。

        “别沉思了。手机拿出来给我。”陆瑾朝他一伸手，笑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债主，我得知道我的债务人的联络方式，方便要钱。”

        江城也没忍住浅浅地笑了下，把手机拿出来让江城扫码。陆瑾余光瞥见江城的笑，他心情一下子也好了不少。要不然怎么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呢。

        “陆瑾？”江城看着他的微信名问道。

        “嗯，本名。”

        江城余光偷偷瞥着他，趁他不注意，偷偷把备注改成了三百六十八万七千四百五十一块三。

        林致进组几天后，陆瑾感觉到了不对劲。林致经常有意无意地到他办公室串个门，或者问一些没什么必要回答但是不回答就算不负责任的问题，但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并没有觉得不正常，相反，她们认为新来的小弟弟勤学好问。

        陆瑾偶尔在工作的间隙观察他，吃惊地发现，虽然不过几天，但是林致已经和众人打成了一片。他虽然话不多，却总给人一种说了很多热烈参与的错觉，其实他只是在听。他很少麻烦别人，对别人却有求必应，从不抱怨。总的来说，他的存在让这些人如沐春风，何况他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所有组里有什么事，小姑娘们都愿意带上他，而他就在这样一场又一场迎来送往的小小饭后闲谈中了解到了陆瑾在公司发生过的一切。与此同时，他凭借自己的聪明和讨巧，逐渐地被众人视为工作中可靠的伙伴，虽然他只是在打杂。但除了陆瑾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林致是可造之材。

        当陆瑾又一次拒绝了与小姑娘们同进午餐以后，他收到了林致的一条消息:明天公司会宣布对美国原研药伊马替尼申请成功，只此一家。

        陆瑾皱了皱眉，没有回复。

        两分钟以后，他又收到一条消息:这个组即将变成研究仿制药成分的工作组，陆瑾，你怎么办？

        陆瑾清空了消息，想了一会儿，给张向利打了个电话。

        “这是明天早会要宣布的事儿，我才刚知道，你从哪听说的？”听筒另一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震惊。

        林致轻轻地抛着手机，想着自己刚发过去的两条短信，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兴趣比想象中要大，他想逼一逼他，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他用两根手指捏起同组的小贝送给他的自编手串，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它的粗糙，然后心满意足地扔进了垃圾桶。

        江城今天上班的时候刻意忽略了杜良想找个机会跟他聊的目光，他全天只去了一趟厕所，中午饭也是十分钟就填进了嘴里，其余时间一直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实在没工作了，还有陆瑾抽空给他发的无聊消息，他本来觉得没什么回的必要，但现在也是打发时间假装努力的一种方式。何况，债务人就要有债务人的自觉。

        陆瑾:今天也努力打工了吗？

        江城:……你怎么这么闲。

        陆瑾:因为我聪明，效率高。

        江城:哦。

        陆瑾:。。。。。。你不夸我我会很伤心。委屈表情。

        江城:。。。。。。你好，大聪明。

        陆瑾:给我拍张工作照吧，我想看你工作。

        江城:没时间。

        陆瑾:抵一百块钱。

        江城停顿了一下，随即左右看了看，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拍了张照片。

        江城:照片jpg

        陆瑾收到照片就没再回复，不知道是不满意还是休息时间到了。总之江城没给杜良任何机会，下班打卡时间一到，他背起背包第一个冲过去按了指纹。

        昨天就跟方阿姨说要过去看看，今天不能再拖了。他在公司门口打了个车。

        车子缓缓朝南行驶，越往南走，街区越显老旧破败，饱受几十年风雨的旧楼墙皮斑驳，颜色深浅不一，密集的天线把天空分割成一块块的不规则多边形。半个小时后，司机停下了车，江城刚从车上跳下来就与大铁门旁边锈得不成样子的招牌打了个照面，招牌上的字已经残缺不全，只剩后半部分还藕断丝连着，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要掉不掉。凡是从前经过的人，得瞪着眼看上十几分钟才能辨认出这是:xxx孤儿院。

        江城推开门，不自觉放轻脚步，回手把门轻轻关好。院子里正在老榆树底下玩过家家的孩子们一见到他突然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一边喊一边向他冲过来，“江城哥哥！江城哥哥！”江城被吓了一跳，迅速地扎了个马步，紧紧勒着手里的袋子，下一秒，他已经被冲过来的孩子们淹没。

        这是个破院子，跟铁门一路货色，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除了这棵榆树作为自然的馈赠还稍微焕发出希望的生机，其余的一切好似被世界遗忘了一百年，就像他来是沿路所见的那些仿佛上个世纪的建筑物一样。

        孩子们的喊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从院子里唯一的一座三层小楼里出来了一位老奶奶,他看起来刚刚六十，但实际上已经七十出头，一头花白短发，腰背已经挺不直，但神采奕奕。她看到江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忙招呼他进屋，江城把带的糖果给孩子们分掉，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方阿姨，这个您收着。”江城把一个袋子放到桌子上，“听说这个对骨质疏松有好处，您睡觉之前吃两粒。”

        “你这孩子，回回来还拎东西。我老了，以后别给我花钱了，你自己上班也辛苦，还得抽时间看这群孩子，也不容易。”方阿姨拍了拍江城的手，感叹道，“那么多志愿者里只有你坚持了这么多年。”

        “没什么，我自己本来也喜欢他们。他们高兴，我也高兴。”

        “你这孩子，唉。”方阿姨笑了笑。

        “对了，您那天给我发消息，说有事，是什么事？”

        方院长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又捡了个孩子。”

        “孩子？”江城一脸诧异。

        “对，只有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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