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重逢

他这话说的倒是实情，杜良这个人工作中虽然脾气不太好，有时候气大了恨不得把对方骂成筛子，但他讲东西简练有重点。江城专门有个本子，用来记杜良说过的各种问题的处理情况，因此他进步的倒是比许多早来的员工更快些。

        “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教谁都是说一样的话。我上大学的时候，跟你一样，也不怎么参加社团活动，不过上初中的时候，倒是发生过许多有意思的事。”他对江城笑了下，思绪飘回很久以前，“那时我就矮，成绩平平，长得普通，不起眼，班里也没人注意得到我。后来有一天来了转校生，他很好看，对我也很好，我那一阵很开心，每天都盼着上学，现在想想，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垂下眼，不以为意地结束话题，唤老板结账。

        江城伸手拦住他，他推开江城，自顾自地强行给了钱。江城皱眉，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好像下班以后请江城吃饭成了他的一个小小癖好。杜良还要送他回家，他极尽推辞，婉言谢绝了。

        江城回家时又路过市政厅，大门前已经没有了人，横幅和喇叭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有那女人尖锐的哭嚎好像还盘旋在上空，依稀能听到一点回音。他蓦地想到圣康，进而想到陆瑾，不知他那样情愿半路救人的人，是否也在助纣为虐，算了，只怕和那种大少爷，此生都没法再见。

        日子过得很快。春天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干脆利落，仿佛树叶昨天才刚发嫩芽，今天已经苍翠欲滴。平津市大大小小的烧烤店烤肉店，一夜之间焕发了蓬勃的生机，家家人声鼎沸，烟火气随风飘荡，浓郁的肉香充斥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陆瑾此时就在一家新开的烤肉店门口，他被店员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介绍听得他食欲节节下降，他眉毛都快皱在一起，无奈地推了旁边的胖子一把，“怎么样，到底是不是他们家？”就在他马上控制不住掉头走人的前一秒，他身边的胖子终于拍板点点头，就这家。

        陆瑾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一路开车过来，经过几十家烤肉店，光连锁的就有十几家，这胖子左挑右选，最后非要钻这犄角旮旯里吃一家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店，光是在这条破路上找个停车的地儿，他就转悠了二十分钟。还不算排队。他从生下来也没因为吃饭等过这么久。他一脸不耐烦地坐在包厢的椅子上，“今天你必须给我说出这家好的五个地方，否则你今天没人给你找代驾。”

        胖子瘫在椅子上，举起一根手指在陆瑾面前晃了晃，“不用五个，就一个，好吃。你以为我放弃了那么多会员卡来钻这种鸡窝巷子图什么，你一个每天□□细糙糠的少爷，理解不了真正的，赏，味，体，验！”

        陆瑾懒得搭理他，敷衍地点点头，扭过头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胖子见到他配合，又很有兴致地继续讲下去，“当然，服务员的专业性也很重要，烤肉就好比我找女人，太嫩了我觉得差点意思，太老了又觉得……”陆瑾不想让他的胡言乱语把自己最后一点胃口也搅没，立刻打住了他，“他们几个什么时候来？”

        胖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从崩得紧紧的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他说话时习惯性地把头往后一扬，几根黄毛顺势扑倒了在他宽阔锃亮的前额。陆瑾觉得挺有意思，正准备给他拨开时，突然瞥到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江城？其实也算不上熟悉，他压根也没见过江城第二面，虽然有心，但是他这两个月加班加得天昏地暗，连家庭聚餐都没能参加。这两天才刚刑满释放，立刻就被拉出来聚会。

        他正要站起来出去看看，门口就涌入了一大群穿得五颜六色的公子哥，等他们呼啦啦地坐下，外边早已经空无一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我们一人自罚三杯！胖子你怎么回事，怎么连酒都没要！服务员！……”

        服务铃咔咔被按了好几下，终于杯盘高高摞起，酒肉摆满桌台。

        “今天是胖子生日！吃饭之前我先说两句，咱们这一桌子人，从小一块长大，除了小瑾有出息，咱们都算是不务正业，但是这么多年一起过来，除了喝酒吃肉，也是过命的哥们儿。祝愿胖子肥肉年年涨，夜夜百花香！来，干！”说这话的人是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的男人，他声音沉稳洪亮，大约三十出头，他说完一席话，率先一饮而尽。

        包厢里的气氛热火朝天，陆瑾想借口上个厕所都被按住一拖再拖，这些人都是从小跟着父母在酒桌宴会上长大的，喝酒比喝水还轻车熟路，他还没从胖子精挑细选出的各种肉里体会到什么叫赏味体验已经有点南北不分。

        一般来说，一群人喝酒，总有几个先醉倒的，剩下的人也好得以解脱，但他们这伙儿人，个个都能喝，只得一直喝下去，直到有人实在受不住了趴下。陆瑾逮个机会让服务生把生日蛋糕送进来，总算暂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待他们在包厢里又一起嚎完一首生日歌，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夜幕降临，街道在路灯车灯霓虹灯的照耀下恍如白昼，一波接着一波的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但陆瑾一直没看见江城再次从门前经过。

        也许他还没走，陆瑾迷迷糊糊的想。他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突然不理解自己这是发的什么疯，不过是一个大街上捡到的陌生人而已，一面之缘，他陆瑾什么漂亮的人没见过，何苦一晚上盯着想，再说他这边心心念念，没准那边已经把他给忘了。算了吧，想到这儿他突然起身，然而刚站起来就又被按下。

        “哎，别走别走，小瑾你给这几个人叫个代驾，我他妈要吐。”胖子说完这话便夺门而出直奔卫生间。

        桌子边的人已经横竖不一地倒下了，只剩他和谢晋，那位第一个祝词的大哥，还勉强神智清醒。

        “小瑾，我跟你唠唠嗑。”谢晋迈过一位喝得不省人事的人形生物，坐到陆瑾旁边。“你公司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我最近买的股票都跌了不少。”

        陆瑾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勉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别说我公司，是我在的公司。”他给谢瑾倒上茶，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解酒，“没事，十年之内还倒不了。你手里要是有闲钱，还可以多买点。”

        “嗯？你们又研究出新药了？”谢晋神情一振。

        “快了，不过也得等。药这东西，从申请到上市得一段时间。”

        “前段时间新闻到底怎么回事？市委还给我们局打电话让我们安排防爆。”

        陆瑾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问谢晋，“哥，你觉得我，要是开个公司怎么样？”

        “开公司？”谢晋抬了抬眉毛，“钱倒不是问题，但你干不了董事长的活，你只能组建研发团队。”

        “老爷子也这么说。”陆瑾叹了口气，“但我真是受不了。现在也没别人，我这话也就跟你说说，我真是不想干了。现在公司投入研发的费用越来越少，过一段时间，我估计就得加入仿制药成分的研究团队了。”

        谢晋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你。还有这帮人，别看他们喝得跟一帮傻逼似的，但是只要你说干，肯定全都给你备齐了。”

        陆瑾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面色深沉，“我们公司打算把钱都用来买外国马上要到专利期的那些靶向药，然后再，稍微运作一下，能发一笔横财。”说到这，他看了谢晋一眼，谢晋也叹了口气。

        这时候胖子回来了，看见他们俩严肃的表情，“你们聊什么呢？都聊抑郁了。”但是他随即就问到，“啊，我知道了，又是陆瑾他们公司的破事。我都跟他说多少遍了，他就不应该回国，咱们国内这环境不适合他，他非不听，回来受这个气。”他对着谢晋一摊手，一脸无奈。

        谢晋没接胖子的话茬，继续问到，“就算你们公司申请了专利，别的公司也可以申请，这样的话，你们公司应该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搞名堂。毕竟，如果你们药品的药效和其他公司差太多，一下就会暴露。所以你也用不着太愁。”

        “不是这么回事。之前带我的老师就向上反映过这个情况，问为什么国内只有一家公司获得仿制药申请？你们猜怎么答？”陆瑾看着他们俩，笑容意味深长，“得到的答复是仿制药企业更多的还是以简单模仿为主，众多企业涌入单一仿制药市场是一种浪费。”

        胖子和谢晋面面相觑，胖子恍然大悟道，“好一个浪费！”

        “既然连仿制药都只有我一家，还研发什么创新药呢？反正财源已经滚滚而来。”陆瑾回想当年老师给他们讲国人吃药难吃药贵，讲无数家庭因为一人患病而分崩离析，多年过去，他还是没能改变什么，一时无话好说。

        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三个给东倒西歪的一地人挨个叫了代驾，又把这些人一个个送上车。正当陆瑾自己也准备坐上车走时，没想到扭头看到了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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