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转机
天渐渐黑了，唐府后东苑书房的灯火簌簌而曳。
移开书柜旁的白瓷玉盏，斜插着的梅花明艳。从书架的第二排最左侧抽走经书四卷，转动里面的机关，不歇半刻，两书架退却四面，一道缝隙便从中显现，露出漆黑的狭窄甬道来。
着玄青色长袍的人，修长的手执起书暗上的烛台，剪影在墙上不住的晃动着，说不出的鬼魅。一方小小的院落沉默着，来人向前走了几步，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暗室门敞开着，里面还算宽敞，一张木桌，两把老旧的椅子。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却又分明透骨的寒凉。
着一身淡玉色白袍的身影，勾勒在烛火中。唐玄寒坐在木椅上，轻轻拂过衣袍上的灰尘，看着男子朝自己走来，眼底细碎的光点一丝丝漫散开来。
他也从黑暗中显现精致的轮廓，一样的面庞与眉梢，带着点邪气，宛如星月。将烛台置于身旁的案几上，带着几丝凛冽地拂袖，坐于对面。
“十三皇子，”唐玄寒从桌上拾起一杯小心啜饮，温润上扬的嘴角溢出些丝话语来。“东西我已经帮您安全送到了宫中，希望您也遵守信诺。”
坐于左侧着玄清色袍的墨荀，弯弯细细的长眉下，一双细长妖冶的桃花眼，敛着灼灼的光，闻言一下嗤笑起来。
“门主自应当知晓现今局势，鸠寒门虽经过了大换血，但终究是被唐氏两兄弟弄得今时不同往日了。再加上唐老爷子重病，你又是刚刚从乞丐回到唐府，难保朝廷那边窥觊鸠寒门的不会有动作。趁着事态还未扩大，何不联手？”墨荀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嘴角闪过玩味的笑。
“不过，还是要谢谢唐公子，使墨迟更容易得到鸠寒门的支持。待大事成功以后，该有的奖赏自是少不了你这个鸠寒门门主的。”
“各取所需，十三皇子言重了。”唐玄寒轻轻扯了扯白袍。
自从那次他受了重伤，将云菀送至云府安顿好后，他身上的毒便开始发作，犹如九尺寒冰般深入骨髓。
这个药是当初他被赶出唐府时唐府的人授老爷子的意投在他身上的。用于历练他的心智，也便于更好的控制他。在当乞丐时，他无数次被唐府二少派来的人刺杀，又险些几次得救，这里面有墨荀的三分功劳。
唐府之局因为云菀的闯入而变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局势紧迫唐玄寒只能答应墨荀，让墨迟得到他鸠寒门的令牌。
“还有一件事情万望十三皇子相助。”唐玄寒有意无意地用眼角撇了一眼墨荀，温柔的语气渐渐冷淡了下来。
墨荀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嘴角的痞笑更甚，“既然本王答应过，若是墨迟与鸠寒门谈成，便予你云菀的下落，自是不会食言。”
“那，便多谢了十三皇子了。”唐玄寒的手往袖子中缩了缩，他感觉体内的寒冰又将发作，手脚已经开始密密地冒出细汗来。
墨荀将茶杯掷落，起身欲走。忽闻身后轻笑，“我这里有一位绝世佳人，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送予您。”
墨荀转头，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痕迹，只是一双桃花眼危险的掩藏灼灼的光亮，摸了一下鼻子，笑得灿烂，却又似说不出的寒意。
“玄寒呐，你我应该通力合作，而不应当将太子的这么一道催命符往我身上送。”
墨荀低了低眼眉，没有注意到唐玄寒的额头都已冒汗，“墨歧，活不久了。”
终于咬着牙将这一尊大佛送走，唐玄寒觉得周身冷的快要发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似是要揉成一团。
旁边的随从眼疾手快地拿来药，一种鸠寒门的慢性毒药，服下会周身乍热，血脉涌流。他，想以毒攻毒。
唐玄寒没有犹豫，手上的一根根青筋都暴起，坠入冰窟窿般的冷刺椎着他的心。服下药，他才算是稍稍缓过了些。
“云菀，她还好吗？”唐玄寒用手捂住胸口，轻柔的语气带着痛苦的声嘶力竭。
“禀门主，云姑娘现在在宫中的慎奴司做下等奴役，”随从撇了一眼唐玄寒，确定他脸色未曾有变，顿了顿继续道：“她身边还有墨迟。”
唐玄寒没有做声，眸中淡淡的，双手却不安地在桌沿上摩挲，冰凉地划过一道道粗糙地螺纹，瘦削的身影渐渐融进彻骨的黑暗中。
“去街上转转吧。”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被病痛折磨的疲惫。
莫国都城的街道依旧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唐玄寒不喜声张，着一色轻水马褂长衫，带着两三仆从，信步拐入一小巷。小巷曲径通幽，暗香浮来。原是两侧栽种了芍药。
两名鸠寒门的暗卫跟随在门主身后，觉着门主今日似是在沉思什么，脸色却也不大好。便没有出声提醒，这里是茶楼的后巷。
“哐当”一声，随着身后剑拔出鞘的声音，一个重物似是从楼上的窗户坠了下来。唐玄寒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随后抬了抬眼。
二楼的窗户静静地开着，从那雅致的窗户口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正对唐玄寒深如潭水的一瞥。
“原来是她。”唐玄寒心中不禁了然一笑，薄薄的唇划过一个轻巧的弧度，点了点头示意，便继续低下头向前走去。
她流淌的青丝下那双眸却没有再从他身上挪开过，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泛出天边彩云独有的颜色。见他走远，才敛了眸子，怯怯地从窗口缩回去。
她的袖子还在被人扯着。“小姐，小姐，”绿萝一边望着自家小姐那不省心的模样，一边也向窗户那探头探脑过去。
“好不容易又逃出来快活，没想到却又遇见那个倒霉催的。”绿萝一边嘟囔地撇了撇嘴，一边准备下楼将刚刚掉底下的包袱拿上来，那里面，可藏着她们的罗裙衣物，换了好回家去。
“小姐，你是不是故意失手把那包袱扔下去的？奴婢看您呐，就是故意的，好教砸中那公子的脑袋。”
“我怎么知道这么巧，他在下面…”安如意咬着嘴唇，恨不得绞丝帕，是又羞又悔，脸上的潮红却是更深了。
不消半刻，绿萝就拿着包袱回来了。
“小姐，奴婢还未下楼，这公子的手下就将这包袱送回了。”绿萝凑近安如意细细打量，坏嗖搜地笑：“公子不会是看上小姐了吧？没想到一砸还砸出个姻缘。”
“休的胡说！”安如意气得直跺脚，怎么都不是，感觉全身无一处痛快的，碎发染上了耳鬓的羞红。
此时，唐玄寒已走出了小巷，在街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溜达着。
一个侍卫从角落处奔来，俯首跪地道：“有回信了，说事情都已部署妥当，叫我们也要信守承诺。”
唐玄寒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在琳琅满目的饰品中，拿起一只银簪，上面雕着的芍药奕奕生光。
“包好了，给茶楼那位姑娘送去。”
“门主，太子送上府的那个怎么处理？”侍卫压低着声音在身旁问道。
唐玄寒还在挑选着街铺里的商品，细细的眉眼里没有丝毫的动静，微凉的眸中是漫不经心。
“扔了。”
翌日，唐府后院门。
云蔻穿着粗布衣裳，一张阴沉灰败的脸早没有了昔日的神采，一双呆愣无神的眼睛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猛地一凛，整个身子不自觉得哆嗦起来。
唐玄寒就这样扇着折扇，温润地笑着看着她。一辆矮小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门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太子很快就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了。”
“你不懂墨荀的算盘。他想借我这把刀帮他再添一个棋子。”唐玄寒依旧笑着，不动声色。饶有趣味的看着云蔻直接在他的注视下直愣愣地跪在地上，筛子一般得哆嗦着。
很好。他还看到了她似能滴出血的眸子露出不甘心的神色。
“门主，恕属下直言。此女留着，若是不死，必成祸患。”鸠寒门的暗卫再次出声提醒道。
“怕什么。”唐玄寒眸子一冷，“墨荀要她对付的不是我。”
已经有人拖着腿脚发软的云蔻，把她拎上扔进了马车。马车在一声马的嘶鸣声中缓缓而去。
云蔻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何时自己已站在一座别苑的侧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也不会料到，竟然是她。
她忽然怒火中烧，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一下拎住那人的领子。准备狠狠地扇她一个巴掌。
然而，刚刚准备落下去的手精准无误地那人握住。云蔻想要挣脱，奈何她已没了气力，哗的一声被那人顺势推倒在地，一只绣花鞋就踩在了她的脸上。
“安若素！不要脸的贱婢！你…你竟然敢踩我！”云蔻气的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大骂道。
安若素闻言轻轻的放下脚，再怜惜地用帕子擦了擦鞋面，“云大小姐，我现在是十三皇子的人，请您自重。”
云蔻闻言愣了一愣，方才抬眼看看四周。自己…自己原是到了十三皇子在宫外的别苑不是？
此时云蔻脸上的表情既滑稽又可笑。那张还留有鞋印子的脸像是老了许多，一笑脸上都笑出了褶子，“莫不是…莫不是十三皇子瞧我可怜，收留了我？”
“云大小姐，我瞧着这天还没黑呢，您咋就做上梦了？十三皇子教奴婢好好来服侍服侍您，几天后您就要动身去大漠胡人那儿了。怎么说也要好好休息几天才是。”安若素笑着，依旧像清冷的兰蕊。她能投奔墨荀还得亏当年云蔻打罚了她，自己才拿到墨荀的手帕，当做信物寻上门来。
话毕，还未等云蔻从巨大的变故中缓过神来，便被两个小厮提着进了后院，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屋中。
“你们两个去喂她欢情散解药，这几天好生照看着，莫要把人给弄死了。”安若素对那两个小厮说着，心中却不禁暗叹墨荀的好手段。
那两个小厮应诺了声，径自向房中走去。安若素垂下的眼睫中闪过一丝深意。自己指派的这两厮都是有名的好色之徒。
果不其然，不多久，里面便传来了哭喊与挣扎声。安若素浅浅的一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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