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镂空
她在深夜里捏住衣角，皱起了眉。
天色微明，她站起身来，给睡着的林岁岁松了绑，手腕上已有了清晰可见的红痕，推了推他，又喊醒了源一，两人都睡眼惺忪，陆续地打了个哈欠。
林岁岁起身时，才发觉自己能自由活动了，诧异道；“嗯？你就不怕我跑了么？”
“饿了吧？干粮没了，我带你们下山吃饭吧。”她收起了仅有的几样东西，淡淡道。
“你能跑哪去，友情提示，这里离你的山寨可远了。”源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跟在楚弥身后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劝你别白费功夫，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三人一行准备下山，走到半路林岁岁叫苦不迭，又累又困，肚子还饿着，双腿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而楚弥二人早就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并不觉得有多苦。
源一看他坐在路边，说什么也不肯走了的样子，暗骂了一句，过去把他搀扶起来，这才继续往前。
一路上安静至极，只有走路的踢踏声，林岁岁顿觉无聊，遂即发问：“你们是亲姐弟？”
身边的少年白了他一眼：“没力气走路，我看你说话倒是很有力气。”
林岁岁摇了摇头：“我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当然是能好活一天是一天，有什么疑问好奇就要问出来，憋在心里多不好受。”他索性放松了手脚，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源一身上，他倒是轻松了，源一却脚底不稳“嘶“了一声。
楚弥见状接过林岁岁手臂道：“我来吧。”
少年没放手道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咬着牙越过她朝前方走了。
不多时，他们来到山下的一个小镇，行人衣饰繁美，特别是女子，走起路来，身上的银首饰随风而动，袅袅婷婷，自有动人之处。
楚弥寻了个普通的客栈，准备在此吃了饭休息两日。
饭桌上三人谁也不输谁，埋头就是吃饭，最后已然不够，又多添了三碟菜。
“小二，来一壶酒，要烈的！”林岁岁抬头喊道。
“好嘞！”
待酒上来，林岁岁喝了几杯，脸色微红：“你说他们天天打来打去，你仇我怨的有什么意思，钻着牛角尖，还不如随自己喜好，人活一世就是要快活痛快！”
楚弥也给自己斟了杯酒，赞同地点了点头。
源一见此也去拿那壶酒，楚弥打了下他的手背：“小孩子不能喝酒。”
少年嘁了一声，索性把酒壶抱在怀里，谁要也不给了，像个抱着坚果的小松鼠，萌态可掬。
林岁岁酒瘾上来只好喊小二又上了一壶。
三人均喝得面颊绯红，吐字不清了。
“其实要是我少时答应做那位掌门的徒弟嗝你们如今是困不住我的。”林岁岁晃晃悠悠站起身，端起酒杯跟楚弥碰了一下：“可我一见那宗门破规矩那么多，就跑了”
楚弥轻笑了一声，面露遗憾道：“那倒是可惜了。”
她抬头看向趴着的源一，模模糊糊都成两个了，只好用法力化了些酒气，摇晃着去开了两间房。
看着小二把两人扶进房间睡下，楚弥转身也回到隔壁的屋子，躺在床上闭上眼，她好像许久都没睡得这么沉了。
“砰砰”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气促的敲门声，楚弥皱了皱眉，睁开双眼，又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刺激的闭上了眼。
“快起来！林岁岁不见了。”是源一的声音。
楚弥这才醒转，急忙下了床，在心里责怪了一番自己的大意，两人快速的下了楼，却懵地在客栈门口，瞧见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的林岁岁正要进来。
她一脸惊愕：“你怎么”
林岁岁笑了一声，似有些痒意，握拳搓了搓眉头道：“我怎么了？”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你们睡得那么沉，酒量也太差了，我去小镇上逛了逛，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边说边往楼梯走去。
楚弥抿了抿嘴，也跟了上去。
林岁岁进了房间坐在桌旁打开纸包：“这是菱粉糕，很好吃的，我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只是年纪大了就不怎么偏爱甜食了，今天刚好碰到，你们也尝一尝。”
她拿了一块放在嘴里，粉糯甘甜，口感较滑，楚弥任由糕点在口中融化：“你为什么不跑。”
对面的人拿着糕点咬了半块，鼓起半边腮帮含糊道：“我想跑的啊，可是我身无长物，也不知这是何地，饿死在半路上都不知道，想了想还是回来划算。”
楚弥拿着糕点的手一顿，并没点破：“或许你走了倒好了，我可以去寻下一个，又不是非你不可。”
林岁岁把剩下半块糕点放在口中：“下一个又下一个，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可能动手？”
“说起来你比我惨多了，要杀那么多人，就要被他们的亲友记恨，都想把你千刀万剐，啧，我都能想象到了，你最后可能死的比我难看。”
她皱了下眉头，好似也同样想象到了那个场景：“你死了就是最麻烦的好吧，你那些兄弟会放过我？”
林岁岁听此哈哈大笑了几声，眉眼跟着舒展，如清风旭日：“那倒是，别的不说，有这份兄弟情义是我的骄傲。”
但他合了眼神话锋又一转：“不过他们应当是不会来找你了，他们都是些普通人，若是姑娘往后，遇到他们之中有身处危险的也请多照拂一下。”
“如有需要，义不容辞。”楚弥回应道。
他吃完最后一块菱粉糕，喝了口茶闭上眼：“来吧，我准备好了。”
等了半天，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复又睁开，看她把玩着手里的镂空匕首，翻来翻去。刀尖锋利，不一会，刃上就有了血痕。
屋子里一时静极，过了许久林岁岁不再理她，闭上眼呼吸平稳，倒像是睡着了。
楚弥持住刀柄，往林岁岁胸口上递过去，刚戳到皮肤，面前的人猛然睁开眼，握着她的手使劲往自己胸口处刺了进去，神色决然：“既然我是第一个，就让我来帮你下决心吧。”
林岁岁惨然笑了一下，唇瓣顿时苍白无比。
楚弥懵住了，被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脸，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
她手又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她想抽出来，妄想救下林岁岁。
她其实是想过，一旦手上沾了血，不管是心理还是行为上，以后的她，或许只会觉得杀人是件无比平常的事。
心底的阴暗一旦滋生，就如跗骨之蛆。
她原本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心态由此转变得极为艰难。
“咳”林岁岁痛苦地咳嗽了一声，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你不要抖了，好疼啊”
用尽力气这匕首也纹丝不动，楚弥鼻头一酸，随即施着术法给他止血止痛。
林岁岁这才好受点，声音微弱地叹了口气道：“我这小半生也没怎么孝顺过父母这条性命就权当是我对家里人的一番孝心吧，你既找了我，可不许再去找他们了啊。”
“我可以带你回去”她抿紧了唇，仓皇地盯着那处伤口。
果然，是很不好受的。
“不必了来不及了。”他清浅的笑了一声淡淡道：“那时年少轻狂，把县令的仓库烧了把那人气得不轻，不让我回去了。”
林岁岁眼神放空，絮絮叨叨地嘀咕：“其实我在家那时候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可我已经吃喝嫖赌样样都学会了，自觉配不上她，不敢跟她说，后来我才知她已经嫁给了跟我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那兄弟挺好的，真为他们开心“他轻声说着话，仿佛想把所有的心思在生命最后一刻，全部倾倒出来，用他的话来说，不说就真的会憋死。
“”
“但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楚弥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他说，这句话说完林岁岁突然没声响了。
她抬头一看，那男子已没了气息，从窗台吹进来的微风拂过他额上的碎发，一脸安详，就如同他睡着后的模样。
楚弥猛然闭上眼，不敢相信，刚刚还在长篇大论的人瞬间就没了气息。
她手伸过去，还未触到，这人就如光点般消散融进了匕首中，只余留下一张带着体温的靠背木椅。
“咣当”一把匕首凌空掉落，重重跌落在地板上，宛如飘落的枫叶印了一个尖角。
刀身最上方一格镂空处填满的血，红的刺眼。
楚弥双腿再也撑不住，失魂落魄，软坐了下来。
源一走过来捡起来匕首，交到她手上。
她须臾间就平静下来了，不能被这解除禁制的方法一直牵着鼻子走，这匕首总会有出处，闻氏大长老对他们仇怨积深，决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她站起身，把包裹里的银两交到源一手中：“你在这等着，我出去一趟。”
“我不保证会在原地等你，但若是你回来了我会去找你。”源一淡淡道。
楚弥点了点头，念了一串咒语，回到萍移岛。
“快来，刚好一起吃饭。”刚一显现就听见靳期的声音，她望了过去，闻芝陶坐在石椅上向她招了招手。
她迈步走了过去，脚下似箍着铁球，步履沉重，找个位置坐下，盯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菜，脑子里一片乱麻，像是被搅弄成一个漩涡，怎么都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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