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窗月

随着秦无穷返程的日子越来越近，秦府中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更热烈。虽然是夏天的末梢了，但却仿佛是春天里经过冬眠的庞然大物刚刚苏醒过来，抖擞着精神，准备一鸣而惊天下人。那热闹程度甚至比前几日“伏祭”更甚——看来人人皆知，鬼神之说终远，这世间能保这宣城百年繁华，秦府世代簪缨的，非战魂烁烁的秦家男儿们不可。

        萧思君倚靠在案前一手托腮，隔着书房的窗向外看去，整个秦府吵吵嚷嚷的，就连她这被巨大柳树遮蔽，独占一隅的小书房似乎都被外界染上了喧闹。

        秦无穷，萧思君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想，十年呵。

        这十年，秦府众人从未有一刻忘记家主；而这十年，萧思君也未分得一刻见郎君。之前为了稳定秦府，萧思君咬牙从因公公去世久思成疾的婆母手中接过整个宣城秦府。十年来，在外应付朝廷明枪，在内处理家宅阴私，抽空还要在私塾布置给小叔的作业上签字。久而久之，竟真的生出自己是这家中一份子的错觉。

        然而，战争结束了，秦家的家主要回来了。

        是的，对于萧思君而言，秦无穷并非是自己的丈夫，而算是鸠占鹊巢的对象。对于秦府众人来说，若秦无穷不在，萧思君就是秦无穷，所以莫不俯首；对于婆母来说，萧思君因是秦无穷之妻，所以才得她悉心教导；对于小叔来说，秦无穷是绝世大英雄，而萧思君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幌子罢了。

        现在秦无穷回来了，他们都不需要萧思君了。

        那秦无穷呢？他需要萧思君吗？

        萧思君不确定，甚至有些逃避这个话题。当年秦无穷为红颜怒而抗旨投身兵戎的故事她也曾听过的。他已是其他人的大英雄，与萧思君无关，也得不到萧思君的任何妄想。

        ——

        晚膳时。

        秦府小霸王、正处于叛逆期、亲哥头号崇拜者，正值十二青春年华的二少爷秦别期来到老夫人处准备蹭饭。桂夫人一看自己倒霉小儿子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忍不住皱眉。“这又是怎么了，贼眉鼠眼的。”

        秦别期噘着嘴叹了口气，说道：“儿子今天又被先生留堂了，还是嫂嫂派了葭叶姐姐去说好话才让先生放我回来。儿子怕在母亲这万一碰到嫂嫂，少不了又要被她念叨几句。”

        “儿子如今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怎么能老被嫂嫂一介妇人训斥呢？”

        桂夫人冷笑：“呵，你瞧不起嫂嫂一介妇人训斥你，那你有没有做好被你那同样是一介妇人的亲娘暴打的准备？”说完迅速出手，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手上那闪着寒光的长指甲精准的掐住了二少爷左臂上的一小块软肉，轻轻一转……

        “啊！啊！啊！娘亲！亲娘！松手啊！儿子知错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啊，叽叽喳喳。

        于是母慈子孝，长幼俱欢。

        晚餐时，好容易安分了一阵儿的秦二少爷忍不住又开始小嘴叭叭：“娘亲，我大概算了算日子，大哥应该还有七天就能到宣城了吧。”

        “唉，这么些年，我都不记得大哥长什么样了。”

        桂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哎，大哥回来也好，这样的话嫂嫂也可以歇歇了。如果这两年哥哥嫂嫂有了孩子的话，嫂嫂就可以少管管我了。”

        桂夫人听到这一边生气一边好笑，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头去戳戳自己家愚蠢小儿子的脑门：“嫂嫂管你还不是为你好！小没良心的。”但不可否认，小儿子的话戳中了她心中最真切的盼望和最隐秘的担忧。她回想自家儿媳这两天“眉间心上皆是愁”的状态，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房檐边的月亮。

        月亮不言，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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