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承诺

夜色笼罩，阿善离开后，阿月就一直伏在案上看书，昏昏沉沉的，烛影摇曳，她有些撑不住了，一旁，丫鬟宁巧贴心说道，“姑娘，要不奴婢服侍您更衣就寝吧！”

        阿月摇了摇头，扶案起身，“我自己来，你先下去吧！”

        宁巧早知她们家姑娘的习惯，闻言应了声，“是！”她合上门退了出去。

        独自卸了钗环，阿月正准备脱去身上粉色罗衫，去榻上休息，就听见了推门声，于是抬起眼皮子瞧过去。

        周崇礼见面前小姑娘这副模样反而笑了笑，“怎么困成这样？”

        阿月没有回答，睡眼惺忪，此时精神也不济，他不禁哑然失笑，招了招手，“过来伺候笔墨，爷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然而，此刻的阿月只要一个念头，就是睡觉，周崇礼见小姑娘迟迟未动，叹了一口气，上前来将阿月拉了出去。

        “你干嘛？”阿月惊呼出声，可他却并未理睬，只是替她将衣衫拢好，然后拉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阿月看着一旁烛光下安静处理公文的男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狗官，白天和朋友喝酒谈笑，晚上装出一副勤勉的样子，还非要拉着自己，手都要磨断了，这样想着，阿月更委屈了！

        正当她内心不遗余力骂着他的时候，他突然侧目看过来，语气温和，脸上还带着一丝宠溺，“坐下歇会吧，你应该也累了！”

        算他还有点良心，阿月也没客气，搬过一旁的凳子坐在一边。

        “你今天说的话倒是有点意思！”饶是在问话，他也依旧没停笔。阿月闻声看过去，烛光之下，他周身气息柔和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瞬间，突然觉得他长得也没之前那般凶巴巴的，反而相貌堂堂，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同经过细心雕刻般，剑眉冷目，眼睛深邃，带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幽深，鼻子英挺，倒是显得英俊绝伦，更何况他此刻端坐案旁，姿态极好，又是华衣锦袍，一点不失少年公子的如玉气质，然而，很难相信，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竟然曾久居沙场，功绩卓越，又是位极人臣。

        恍惚间，阿月突然有些看呆了，眼前的一切都不大清晰了，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郎踏光而来，目光含笑，温润如玉。

        “想什么呢？”他用狼毫笔的另一端敲了一下她脑袋，阿月瞬间清醒了，只见他静静看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大爷很好看！”阿月连忙夸他。

        他似乎是很满意这样的回答，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眼里的笑意差点没溢出来，“就你会说话，我刚问你话呢，是不是又走神了？”

        “没有，”阿月当即反驳道，“大爷不就问我今天下午的事嘛，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又没怪你，在我身边，你可以不用这么约束！”说着，他向阿月招了招手，“你坐近点，我跟你说话呢！”

        阿月将凳子往前挪了一点，见他依旧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又挪了一点，然而，还没等她坐下去，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不受力直接倒在了他怀里，想要挣扎起身，他却将自己的头按了下去，“你听话点！”

        好，她忍，于是用力点点头，这次他没再为难她，阿月从他身上起开，然后将凳子搬到他身边，规规矩矩坐了下去。

        “把你今天说的话再说一遍，我想听！”

        “明者见于无形,智者虑于未萌,况其昭晢者乎!是这个吗？”阿月疑惑地看向他。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你真的跟别人很不一样！”

        呃，这话说的倒是让人不太明白了，于是乎，“有什么不一样？不都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吗？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我可能比她们看到的多了那么一点，”说着，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大爷，我曾经在人牙子那里时其实是有过逃跑的机会的，可是我后来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一路走来，我没有看到什么山清水秀，也没有看到书中歌颂的繁华昌盛、安居乐业，我所经过的地方，饿殍遍野，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老人、孩子、甚至壮年男子皆瘦骨嶙峋，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人们为了一口粮争得头破血流，”说着，阿月仔细回忆起那画面，沉重、腐朽，压得人喘不过一丝气来，“更有甚者，我还看到有人以子易粮，一条生命，甚至比不上一袋米，那个牙婆子害怕我们逃跑，于是专门掀开帘子让我们看看外面的世界，当时她说，被发卖，总比被饿死强，贱籍好歹还能得主子家赏口饭吃，更何况我当时病体缠身，他们没把我半途扔下就不错了，所以”所以她就放弃了挣扎，来到了这里！

        “放心，待在我身边，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没人敢欺负你，威胁你！”他一脸心疼地看着面前恍惚的小姑娘，那是她放在心间上的小丫头，没想到她居然经历了这么多。

        阿月突然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一字一句道，“大人，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好官！”虽然她总是在心里骂他是狗官，但是，自己还是希望他成为一个好官，一个为民造福的好官，不会欺压百姓，不会搜刮民脂民膏，不会滥杀无辜，不会视人命如草芥，这世道太缺少一个这样的人了。

        “好！”他答应了，没有一丝犹豫。

        阿月笑了笑，真心实意道，“那奴婢希望大人长命百岁、平步青云！”

        烛光晃动，映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阿月愣愣地看着他，他眼中星光点点，带着一股坚定。

        “那奴婢替大人磨墨！”于是，阿月非常积极想要去磨墨，不料他却制止了她的动作，在阿月一脸疑惑的神情中开口，“不急于一时，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别累着了！”

        突然间，阿月觉得他对自己比以前好了太多了，居然还怕她累着，真是越看越顺眼，于是就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批公文，他一直很专注，似乎没有察觉到旁边有人在，所以阿月也就大大方方地看他，于是乎，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再也不骂他狗官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股子困倦劲上来，挡也挡不住，阿月只感觉上下眼皮子在打架，整个人乏累得很，然后，恍恍惚惚间，好像靠在什么东西上睡着了，一开始硬邦邦的，很不舒服，后来不知怎的，它动了动，感觉舒服了很多，于是，就这样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周崇礼看着伏在他胳膊上沉沉睡去的小姑娘，动作一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小姑娘不适地蹭来蹭去，这幅样子乖巧极了，周崇礼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涂地，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好久，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良久，等反应过来时，他低低嗤笑了自己一声，“真是魔障了！”说着，凑近面前姑娘的脸颊，轻轻咬了一下，有些忿忿不平，“怕不是专门来勾我的魂的！”说完，只见小姑娘动了一下，一瞬间，他呼吸顿住了，可小姑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原是他风声鹤唳了，周崇礼俯身轻轻抱起她，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缓缓走向厢房。明月入怀，周崇礼突然觉得此生如果这般，那便也无憾了。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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