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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严招娣


怎么回事?一觉醒来我怎么还在病房里?

        落日的余晖洒进落地窗里,火烧云席卷整片天空,浓烈得像一幅油画,房间里光线昏黄,寂寥无声,真是个死神降临的好时候。

        吱吖一声,门轻轻推开,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的面容隐匿在昏暗里,看不分明。

        “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的,小姐,”男人走过来,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小姐,需要我扶您下来吗?”

        啊,这服务可真是周到。

        我扶着他下来,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充满了不合时宜的能量感,活着的感觉太真实了。

        走出医务室,夏夜的微风拂面,我有些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我好像能跑了!

        校道宽阔干净,空气中夹杂着槐花香,我突然跑起来,风声从耳朵里涌进胸腔,太阳快要落山了!我要追上太阳!

        我越跑越快,感觉像要飞起来,变成一粒水珠,蒸发,飞上天空。

        跑到校门口时,太阳完全落下去了。

        自称是管家的男人在身后追着,半路跑丢了皮鞋又折返回去捡。

        我有些愧疚,要不要向这位服务周到的地狱使者大人解释一下我并不是要逃走……他会不会突然变成一团黑雾或者一个青面獠牙的精怪?

        躺在床上的那些时日,我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奇怪的想象,我不害怕它们,它们是我的朋友。

        “小姐,车在那边,我带您过去,少爷也在里面。”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复在病房中见到的温文儒雅的叔叔形象。

        ……少爷?

        管家为我打开后座车门,我钻进去,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只是温度很冷,盛满了不耐烦:“你今天溺……”

        “泽文哥哥?!”

        他眼神怪异地看着我,眉头皱起来,尴尬地咳了咳:“坐好。”便把头别过去,闭目养神。

        我也看到了车窗上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我还在那个叫夏月的女孩的身体里。我端正地坐好,一动也不敢动,管家、少爷、小姐……原来夏月和褚泽文是兄妹吗?这两个名字……好像是挺复杂的关系。

        说起褚泽文,14岁那年暑假在邻村一个奶奶那里捡草药赚钱,碰到了在龙香山里徒步迷路的褚泽文,把他带出山后,山里就下起了大雨。

        那一年的国庆,我收到了一封来自a大署名cz的信,这是一个大学生与山村中小学生通信的公益活动,名叫“蓝信箱”,我也报名了。从那以后我们就会定期通信,我会告诉cz我的学习近况,cz也会讲述他所做的研究,我们保持“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关系。

        cz大学期间去过很多地方观测星空,会给把其中一些照片寄过来,我也会把我的成绩单寄给他。其实我早就知道cz是褚泽文啦!他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在龙香山的星空下,他说他想成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

        他真的做到了。

        可是我却逃跑了,逃开了我的梦想。

        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件,褚泽文说他已经成功申请了理想院校读研。

        车中的冷气开的很足,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偷偷看了眼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褚泽文。恭喜呀,泽文哥哥,你拥有了不止一颗星星。

        “系安全带。”

        “啊?”

        褚泽文睁开眼睛,我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他皱着眉从我身边拉下一根带子,系好。

        “你今天溺水了?”褚泽文打开平板,屏幕上是一份病历,名字是夏月。他滑动着病例看了看,“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应该……哪里不舒服?”

        褚泽文抬眼看我,眼睛严肃起来,端详了我下,关上平板:“有点轻微脑震荡,好好休息。”

        注意到这对兄妹的关系也许并不是互相关心的亲密程度,我想了想,笑了起来:“谢谢泽文哥哥。”

        褚泽文果然局促起来,脸彻底转过去,冷哼了一声,应该是回应。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自我包里。

        我忐忑的接起,是夏月的妈妈。一顿嗯嗯啊啊敷衍大法后,我盯着手机陷入沉思,我现在在夏月的身体里,那么夏月是不是在我的身体里?

        一阵恐惧从心中升起,那么我所承受的疾病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不、不可能……

        突然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一切安好,勿念。暂时不用联系,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

        我颤抖着手回复:“你是谁?”

        “夏月。”

        汽车平稳地驶进半山腰的别墅,我将将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褚泽文后面,穿过花园路过喷泉,咚地一声撞到了他背上,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您……先请?”

        褚泽文沉默了会,盯着我时,我甚至有一秒觉得他会认出眼前的人不是夏月。

        “夏月,中午的事我和你道歉。等他们出差回来,我就会去美国,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褚泽文转过身走进别墅里,“过完这个暑假,我们之间的家人关系便到此结束。好好读书,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你如果想早点离开,应该有自己的武器。”

        褚泽文说完一通我不知前情的话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管家黄叔领着我到夏月的房间。

        真是一对别扭的兄妹。这个世界上的亲情关系总是那么不尽人意。

        房间很大,蓝色调为主,我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把书包里的练习册放在桌子上,发了会呆——哇,好大的书桌呀。

        书桌上摆满了各种新奇的物件,我没有去碰,这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房间,不是我的——人生。

        翻开习题册开始写,唔……休学快一年了,高二的知识确实很多没有学过,尽力翻出自己会做的题目,一张汇款单飘落到地板上,我捡起来——收款人,是我的名字。

        原来夏月就是那个匿名资助我的好心人吗?

        盯着汇款单上的日期和金额,我握紧了拳,我已经休学快一年了,可是这笔助学金夏月还在发,父亲不是说过,早就停了资助吗?

        夏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的父母会好好对她吗?还有……她如何忍受病痛的折磨?

        我打了短信上的电话,打不通,仔细一看,这个号码好像是妈妈给弟弟办的电话卡,捣鼓了好半天电脑,终于开机了,登上□□,瞬间就被消息提示音轰炸,吓得我赶紧手慢脚乱关低音量。

        我没什么朋友。12岁那年摔落山涧,没有及时救治,右腿落下病根,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跑步。没有人愿意和一个瘸子亲近,一个寒酸、不善言辞的瘸子。

        我没什么朋友,除了发小叶远。他舅舅在镇上开了一家酒馆,时常有流浪歌手来驻唱,是我们镇上的文化圣地。我们的友谊始于小学二年级的一场家长会,我们都没有家长出席——父母忙着把体弱多病的弟弟送到省城医院照顾,而叶远从小被舅舅收养,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们都不是对的孩子。

        我记得有很多个夜晚,我和叶远端着盘子在露天草地上穿梭忙碌时,不同颜色的光斑落在我们身上,我们相视一笑,好像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光。

        不用看就知道是叶远的消息轰炸。

        “你去哪了?”“你不要干傻事!”

        ……

        “我拿到了你偶像的签名照!告诉我你在哪里!”

        果然紧接着是一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长跑运动员,上面写着:朝朝加油。

        叶远前段时间去北京参加物理竞赛,自我生病回家养病后就拒绝了他很多次的探望,我们高中都考去了县城里,从县城到镇上再到我家少不了一番折腾,何必来见行将就木的我。

        原来他还记得啊。

        叶远这孩子真是打小就聪明,我不过是叮嘱他好好考试,竟然被他发现了,我在道别。

        我盯着那张照片不知看了多久,想起一开始打开电脑的原因,终究还是退出了自己的□□,登陆了姐姐的□□,打开叶远的聊天框,看来叶远也知道姐姐不常用这个账号,发了一条问姐姐知不知道我在哪里的信息就不再追问。

        我踌躇了会,谨慎地输入:叶远你好,可以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朝朝吗?她可能遇到一些麻烦,能帮帮她吗?

        我没有想到凌晨一点,叶远还能秒回:朝朝她怎么样了?

        我:你担心她的话,就去看看她吧,我不经常在家,她有什么困难麻烦你帮帮她。

        叶远:好。

        我长舒一口气,希望叶远能帮到夏月。

        夏夜尤为安静,不像蝉鸣和蚊子嗡叫整晚的家里,可是我睡得不踏实,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天已经蒙蒙亮,我突然睁开眼,想起来了!我在出发之前,把褚泽文这三年来给我寄的信都打包寄回给他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褚泽文信封上的地址不是学校,应该是个小区,不会就是这里吧!

        不能被褚泽文发现!

        我连忙起来,问了在厨房做早饭的冯阿姨信箱在哪里。冯阿姨给我指了位置,顺带告诉我刚刚有邮递员来过。

        我飞快地跑到信箱那里,果然看到了我打包寄来的包裹,连忙取出抱在怀里,跑进卧室。夏月的卧室有一个大阳台,我把包裹藏在繁茂的盆栽背后,松了一口气。抬头时看见褚泽文一身运动服跑出别墅,晨光破晓,远处的云朵漏出屡屡金光,我趴在护栏上朝他喊:“泽文哥哥!”

        褚泽文身影猛地一顿,差点摔倒,回头仰望我。

        “泽文哥哥,你要去跑步吗?”

        “嗯。”他点头。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清晨的风好像停滞了一瞬,转瞬又流动起来,褚泽文点了点头。

        “那你等我一下!一下就好了!”昨天冯阿姨给我找睡衣的时候我就仔细看了看衣帽间,运动服不难找。

        褚泽文在香樟树下等我,我跑过去,笑着朝他打招呼:“早上好,泽文哥哥。”

        褚泽文打量了我下,问:“头还疼吗?”

        “不疼了。”

        他默了默,解开手上的电子手环给我:“戴上。”

        我也不知道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干嘛的,却也不敢问,问了不就露馅了吗?只好照做。

        我把手表放在腕上,在褚泽文的注视下有些慌,扣、扣上就好了吧。

        褚泽文低头帮我扣好手环。

        “谢谢泽文哥哥!”

        褚泽文尴尬地咳了咳:“像以前那样叫我褚泽文就行。”

        “哥哥!”

        褚泽文:“……”

        “随你吧,”褚泽文抬腿往前跑,“跑累了就跟我说,不要逞强。”

        沿着长长的海岸慢跑时,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涌进胸腔,成片的海鸥飞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我从小生活在群山之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平坦开阔的视野,海天相连,船只从天空中驶来。

        我一时有些看呆了,褚泽文从后面扯住我的衣领子把我拉回来,有些愠怒:“看路!你都要撞到护栏了!”

        “对不起,泽文哥哥,”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大海太美了。”

        我追上褚泽文的步伐。

        “泽文哥哥,你喜欢海吗?”

        “不喜欢。”

        “为什么?”

        “看腻了。”

        “那你喜欢什么?”

        “山。”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

        这场慢跑持续了一个小时,在我还要继续往前跑时,褚泽文额头一层薄汗,仰头喝完水喊住我:“夏月你不累……饿吗?”

        我停下来,好像确实跑太久了。

        路过一片别墅区,褚泽文不知从哪里开出一辆跑车。

        “上来。”

        我在座位上坐好:“其实我……”

        褚泽文看着我,其实我可以跑回去咽在嘴里。

        “其实我也好饿!”

        褚泽文破天荒地笑了,眼睛里带着笑意,甚至同我开起了玩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饿,要一直跑到海岸线尽头去。”

        跑车风驰电掣起来,我张开双臂拥抱海风,大声说:“是啊,我想跑到世界的尽头!”

        如果可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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