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洛臻睁开眼，看到的并非惯常的窗幔，而是一片夜空。底色漆黑，上缀有点点星光，星辰慢慢流转、汇聚，蜿蜒成一条璀璨星河。

        这是在哪里？洛臻支肘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身下是大片泛着淡蓝微光的“草地”，大概没过她的腿肚。此时无风，那片草野却在轻轻摇曳。洛臻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修长的草叶更像在水中，如水草般浮动。

        最近出现了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所以当她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也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与恐惧。她再度抬头，却见空中星辰似更亮些，仿佛蕴含某种力量，正诱使她抬手。

        就在洛臻抬起右手的刹那，星河中的某颗星辰乍亮，似一下被吸到了洛臻掌中，而耀眼的白芒刺得洛臻无法睁眼……

        当洛臻再度睁眼时，已不在那片奇异的星空之下，而是身处一间狭小房间。房中除却一张简易小床外，别无他物，甚至四面皆是百墙，没有一丝缝隙，更妄论窗户。洛臻低头就看见了不属于自己的衣着和鞋，虽然她第一次见这身打扮，但已猜出她此刻应是盛戎。

        这时，只听屋外传来悠远的钟声，这具属于盛戎的身体自行站了起来，行至门前。之前洛臻以为那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只不过没有门环与门锁，此刻她发现门上并没有镜子，却自动映照出了一张男性的脸——其双眼并不算大，但眸光晶亮，下唇稍厚，鼻梁上有着一颗与她自身相同的浅色小痣，只不过他肤色黝黑，若非洛臻有这颗痣，也很难注意到这一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盛戎的真容，竟然算得上是俊朗。

        就在她观察盛戎外貌时，“门”和上面的影像已消失不见，眼前墙面豁然洞开。那是一圈环形回廊，回廊被切割分成十二节，每一节上都站着身着与盛戎相同服饰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皆是神情漠然，背后为各自的房间。盛戎的记忆似乎在一点点传达给洛臻，她了解到这每间房间里的都是与盛戎一样，被神选中的人族。他们自身带有灵力，所以将在每日固定时辰外出，为天族效力，到了时间，就要回到各自房中，回复在效力过程中所损耗的灵力。

        钟声再度响起，他们每个人手中便多出个卷轴，上面便是今日需完成的任务。洛臻以灵力开启卷轴，只见上书为上神猎取新鲜食物。神竟然需要进食……据洛臻所知，如今若想飞升成仙，必定要经历辟谷，甚至成神后也再难接触到美食，远古众神却似乎无此守则。

        看到卷轴内容后，洛臻明显感觉到盛戎松了口气。然后她随着盛戎的视线一齐转向不远处的某位清瘦女子身上。那女子看着面色苍白，本就有些病弱，此刻更是眉心紧锁，双唇正不自觉地颤抖。她身上穿着与其他十一人相同的素白衣物，只有左耳上戴了个碧色耳坠，格外显眼。

        洛臻听见了盛戎在心中的暗叹，她又要前去织锦……天族织物所需淬虹缎需前往虹涧泉，将整条锦缎浸泡在其中，沾染最华美之色，然而在此过程中，人族也需时刻受到虹涧泉灵性侵蚀，若无灵力阻挡，不出半日，便会异化成魔物。但之前连续三日所耗灵力已远超出她所能承载，若今日继续，恐怕就要灯尽油枯了。之前就有几位姑娘因此而亡，或丧失心智，沦为魔物。

        盛戎与洛臻皆不忍如此，却又暂且无计可施。怀揣满腹忧虑，盛戎也按照卷轴指示，前往狩猎之地——宁郊。此地归天界管辖，但不似天界其余各处那般纯净无暇，反而阴云低压，浊雨中满是污秽之气，处处横生诡异黑色枝芽，如同蜘蛛腿般抽搐攒动，时刻准备捕捉入侵者。更有潜行异兽，藏于幽暗，盯紧了潜在的猎物。

        这并非盛戎第一次来到此地，之前每次都有至少五名同伴，这次却只有他与另外两名人族。盛戎心头忧惧直接牵扯着洛臻的心跳，即便心知只是梦境，洛臻仍不由暂屏住吐息。而作为亲历者的盛戎更不敢贸然上前，与两位同伴飘悬于那片黑色丛林上方，谨慎地靠近。

        “盛戎，你比较厉害，我们跟在你后面吧。”其中一位瘦高的同伴吞了口唾沫，畏缩地看着盛戎，不自觉往后者身后退了半步。洛臻从盛戎的记忆中得知，他名为丁疾。

        这般将同伴作挡箭牌的行为自然为洛臻所不齿，但盛戎并未在意，只是沉声颔首道：“我在前面开道，你们俩跟紧我，随时注意后侧动静。放心，有我在。”说着，他抬手拍了拍那瘦高同伴的肩膀。

        他收敛起方才的恐惧，不知何时已手挽长弓，率先闯入了那片诡异之地。洛臻只是看着，就已经感受到周围那片黑色“枝芽”上传来的寒意，而盛戎的灵力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强大。上次梦中还只是涓涓细流，慢慢汇入四肢百骸，这次便如浩瀚汪洋，取之不尽。他在箭上灌注灵力，燃起金色火焰，连发几箭，皆准确落向不同方位。四处火光熊熊燃起，侵蚀着那片黑色“枝芽”，这些“枝芽”更如同活物般疯狂弹动挣扎，上面竟长出一张张狭长苍白的人脸，随着枝条舞动扭曲，并张开嘴发出凄厉尖叫，仿佛可穿透灵魂，震荡心神。

        盛戎在身后两位同伴受到损伤之前，便以又抬手朝天射出一箭。这一箭竟于半空炸开，金光四散组成成条条金链，撒落在三人周围，将他们团团围住，宛如一个金丝鸟笼，完全隔断了来自黑色“枝芽”的尖锐声响。

        “你们切莫慌乱，屏气凝神，试着将灵力覆遍全身，尤其注意保护双耳，莫被这些魔音扰乱了心性。”盛戎便教导伙伴，边接连开出三箭，堪堪在他们身下灼烧出一条足以供一人落足通行的小道。

        两位同伴忙按着盛戎的指点汇聚灵气，并紧跟其后，分别持着巨斧与短剑，警惕四周的动静。

        一路上，盛戎都用他的光焰之箭开道，身后两人虽已满头大汗，但仍不敢有丝毫松懈，不停协助盛戎清理从两侧想要延伸过来的“枝芽”。待三人顺利深入宁郊，这一片的诡异“枝芽”更为高大粗壮，许多都有盛戎小臂一般粗细，盛戎光焰之箭的灼烧对其渐如隔靴搔痒，只可伤其分毫。

        那些“枝芽”尚可避开，盛戎却始终为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以往无需探索至如此深处，自然会有魔兽前来，而今日却迟迟不见动静，再往前，就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密林。此时，甚至那片“枝芽”也安静了下来，四周安静得诡异。越是如此平静，他便越发忐忑，眉头紧拧，不敢松懈。

        果然，就在盛戎的两位同伴即将松懈时，自密林深处传来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声，随之一阵狂风如同惊涛巨浪狂涌而出！盛戎与同伴皆是心头一惊，立刻蔓延开灵力，铸成一面光盾护在身前。然而那道狂风随着音浪而快速增强，根本不给他们调整的机会，就将三人轻易尽数掀起，抛开数百尺。

        幸而三人皆实战经验丰富，尤其是盛戎，作为旁观者的洛臻尚有些迟疑时，他已在半空中快速调整灵力流向，腰杆用劲一摆，双腿迅猛蹬向虚空，却如同踩上坚实石壁，瞬间调转了身体方向，在急坠的同时灵力凝成羽箭，回身展臂引弓，弦绷如满月。他无需用眼，即可辨得目标所在，只听密林中传来阵阵更为凄厉的惨叫，连发三箭无一落空！

        婴儿啼哭未断，巨物撼地声隆隆逼近。盛戎已稳稳落地，而他那两位同伴虽被黑色“枝芽”纠缠，但总算无性命之忧。

        盛戎只确认了一眼同伴情况，又转头望向自密林深处蹒跚而来的巨物。那是个浑身焦黑的肉块，仿佛一具烧焦的婴儿尸体，且缺少头部，其上只有一张长满细密尖牙的圆形大口。其上遍布丑陋疤痕，自疤痕中不断淌出暗红血液，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沉重的喘息扑面而来。

        是血婴！洛臻听见盛戎暗自骇然，不知为何，她仿佛有种盛戎在与她对话的错觉。只听见盛戎心思百转，血婴是上神们最钟爱的食物之一，若能猎得血婴，必可得不少奖赏。然首次遇见血婴，不知其吞噬了多少其他魔物，从此刻的大小看，应已吃了不少，那便很难对付。

        洛臻听闻过血婴，但其早于上古灭迹，只存在于典籍之中，也只是寥寥数笔的记载。她以为那只是幻想中的神话魔物，没想到竟然真的……不，这只是梦，也不一定便是真实存在。

        正当洛臻走神之时，血婴已又扑进黑色“枝芽”丛中，大口吞吃起那些枝条，而其身体也在不断膨胀。盛戎见状，瞳孔骤缩，忙腾身后退，朗声提醒同伴：“它会继续变强，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处！”

        “可是……”其中瘦高的那位同伴丁疾似乎有些犹豫，但看到再度抬头时，已经足可遮蔽天日的血婴时，吓得牙齿打战，再也不敢多说，便拽着身边的同伴一同跟上盛戎。

        盛戎手中的弓箭从头到尾从未停止，或为进攻，或为防守，一次次焚尽想要朝天生长，拖拽他们三人的黑色“枝芽”，也一次次牢牢挡在欲前行追捕的血婴跟前。

        他的指尖已因不断开弓拉弦而被切割出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弓弦，但盛戎仿佛无知觉般，甚至加快了拉弓速度。灌注满灵力的冰箭准确射入血婴满是利齿的口中，却只是凝固了它一刹那的行动。紧接着，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亦越来越急促，它那张血盆大口之上，缓慢裂开两道血色缝隙，眨眼之间，便把想要退走的三人吸入一片血色之中。

        洛臻只能跟着盛戎的动作观察四周，皆是方才的光景，但灰蒙天空此刻已成血红，攒动的黑色“枝芽”凝固不动。同样逐渐无法动弹的还有盛戎，与另外两名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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